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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紛紛揚揚的雪花裡去了。
鐵牛懶得尋找媽媽,他討厭媽媽動不動就給他一頓訓斥。快爬上大堤時,聽到打夯的歌聲,他立時來了勁兒。
“呀呵咦,打飛地!咦呀呵,打飛硪!”
他興奮地跑近唱歌的人群,看到四個大人各拉一段麻繩,繩子穿過一塊方形花崗石的四角,四人一齊抬起,石塊高高揚過頭頂,然後重重砸落下來,將新土夯實。
鐵牛驚奇得張大了嘴:爸爸竟然在紛飛的大雪中光裸著上身!
爸爸身體是紫紅色的,胸前和手臂的肌肉一條條隆起,好像油光閃閃。紛紛揚揚的雪花在四周飛舞,不停地向身體碰撞,就像一支光柱吸引著無數晶瑩的飛蛾。可是這些飛蛾一撞上紫紅的光柱立即就無影無蹤了,像精靈一樣消失了。紫紅的身體遍佈著星星點點晶亮的水珠,也許是雪水,也許是汗珠,它們混合在一起,彎彎曲曲向下流,或者被用力的動作一串串拋甩下來。
石硪向空中拋起時,由一人領唱,石硪砸下來就大家一齊和。那粗獷的歌聲其實不是唱而是吼出來的。他們經常閉著眼,一邊吼歌,一邊有規則地移動步伐。
鐵牛上前叫了聲:“爸爸。”
秦天猩紅灼亮的眼光朝兒子瞥了瞥,繼續眯著眼領歌。
鐵牛忽然覺得腦袋上被人敲了一下,果然是媽媽。玉蘭撂下扁擔,把兒子扯到背風的堤坎下,拿來一把稻草,將他提豬崽似的提起來往稻草上一捺,這才蹲下給他抹臉。“你這是找死呢,誰叫你來的?你看你的腳,血湖血海呢,凍成這樣!”
鐵牛站在乾草裡,媽媽虎著臉給他擦血漬,搓腳趾。
看著爸爸他們蹲在堤坎下吃飯,鐵牛感到很高興,很想聽到爸爸一句讚揚話。他猜不透爸爸臉上的表情。自從爸爸治病回來後,鐵牛很少看到他從前雖然嚴厲,但時常露出的慈愛表情了。爸爸很少言語,和媽媽也很少交談。社裡的事情如果不是肖叔叔他們來找,他也不像過去東家西家地忙乎了。爸爸常常一個人悶坐著,不是一聲嘆息,就是無緣無故地發火。鐵牛覺得爸爸變了很多。
三六、讓他們多活幾天(2)
雪花飛舞著往飯碗裡飄,爸爸似乎沒什麼感覺。飯菜幾乎變成了冰疙瘩,鐵牛聽到爸爸嚼蘿蔔的咔嚓聲。爸爸坐在乾草上休息時,手無意間撫著鐵牛腳背,他感激地看著爸爸,誰知爸爸轉過臉,聲音狠狠地說:“還不回去!”
一連數日風雪,溼地凍得堅如鐵角,鋤頭挖下去只濺起幾點白粉,許多工具被毀壞了。後來謝大成想出一個辦法,首先向深處掘洞,掏空,再將四邊銼開小溝,最後眾人舉起鋤頭,吼聲:“一二三!”一齊猛敲,“轟隆”一聲,一塊巨大的凍泥就落下來了。
嘯天湖的男人們白天冒著風雪挑大堤,晚上忙著編織草鞋。
這天夜裡,鐵牛蹲在一邊給爸爸添草,意外發現爸爸從媽媽剛做好的抹布上解下一些布條,細心編進鞋幫,最後用木錐將鞋幫鞋底錘得平平軟軟的。
媽媽接過小草鞋看了看,朝鐵牛笑道:“這是給你走親戚的。”
鐵牛就要試一試,爸爸不聲不響把它掛到牆上去了。
現在,社裡開會不再總是去肖仲秋家,鐵牛家成了社裡會議室了。他和姐姐們正要睡覺,開會的又來了。
幾個人一進屋就抖雪,抖得滿地溼漉漉的。
謝大成一邊跺腳一邊叫:“有火烤麼?有火烤麼?”
正在燒茶的玉蘭答應著,抱起柴草給他們升火。
鐵牛急得在床上踢姐姐,“嘿,豬壓的,燒我鉤的樹枝呢!”
捂在被窩裡的秀月咕噥著:“隨便他們吧,明天再搞。”
鐵牛氣呼呼翻來覆去,忽然一撩被子說:“那我要烤火!”跑到堂屋火堆邊,雙手在白亮亮的火焰上撈來撈去,彷彿要把自己辛辛苦苦得來的溫暖抱走。
肖仲秋摸摸他只穿一件單衣的背脊,笑道:“你這不是火烤胸前冷,風吹背後寒嗎。”
“睡覺去!”
鐵牛看爸爸臉上沒一點笑容,只得悻悻回到床上,然後張著耳朵聽自己柴火的爆裂聲。數著數著噼剝聲,鐵牛忽然回到了好久不曾想起的學校,見到了瞪著眼要打他們手板的萬老師。
過了年學校一定要開學,這是這些做父親的共同心願。可是學校只是個空殼兒,屋頂的茅草東一搭西一搭兒,到處透著光。窗戶空洞洞的,桌椅板凳一條也沒有。
“我看,堤不要挑了,集中力量維修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