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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她就淚流滿面,將一肚子苦水全倒給你了。今夜我無心情為人算卦,拉了小路在院子的一株癢癢樹下說話,身子在樹上蹭蹭,一樹的葉子都縮起來,瑟瑟地抖。小路將一包西洋參片給我,說他最擔心我的身體,沒想一路上我除了小毛病外竟特別精神,是不是因了她的緣故?我說了我吃飯時的想法,他嚴肅起來,問:你們有過那個嗎?我說這怎麼可能有?即便我有這種想法,她也是不肯的,她模樣是極現代的,在這方面卻保守得了得,她說她不能背叛丈夫,我們只做精神上的朋友。小路說,可是,把精神交給你了比把肉體交給你更背叛了她的丈夫。我想了想,這話是對的。小路又問我是什麼星座,我說是雙魚星座。“ 你不是能僅做精神交流的主兒!”他說,“ 你是精神和肉體都需要的人,如果這樣下去,你的內心更痛苦。”我問他那怎麼辦?他說結束吧。我說:那就結束吧。
缺水使我們變成了沙一樣的葉子(3)
可這怎麼能結束呢?男人的弱點我是知道的,要永遠記著一個女人,就必須與這個女人做愛,如果要徹底忘卻一個女人,也就必須與這個女人做愛———我和她是屬於哪一種呢?一連數天,我是不撥打她的電話了,當她來了電話,我一看見手機上顯示的號碼,就立即把手機關掉。世界大得很,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呢?我在鼓勵著自己,也在說服著自己。
人真的如一隻蠶,努力地吐絲織繭,繭卻圍住,又努力地咬破繭殼,把自己轉化為蝶而出來。當城市越來越大,而我的生存空間卻越來越小,我的褲帶上少了一大串鑰匙,我只能用我的鑰匙開啟我家門上的鎖。簽過了各種各樣的表格,將我分解成了一大堆阿拉伯數字。單位要找你去開會,妻子要找你去買菜,朋友要找你辦事、喝酒、玩麻將,你的手機和傳呼不停地響,鑽進老鼠窟窿裡也能把你揪出來。你煩得把傳呼機砸了,關掉了手機,你卻完全變成了瞎子和聾子。一連數天裡,我就是這樣的瞎子和聾子。變成瞎子和聾子也好,一切由同伴者安排,他們讓我到哪兒去我就到哪兒去,他們讓我幹什麼我也就幹什麼。嘉峪關前,看七眼泉的水幾近乾涸,導遊告訴說,正是有了這七眼泉,嘉峪關才修在了這裡,為了保住這泉水,政府曾將雪山上的水引過來,但泉水仍是難以存住,泉的七眼似乎不是出水口,反倒要成為洩水口。我說為何不淘呢,我們老家井水不旺了就要淘的,淘一淘水就旺了。導遊說,不但淘,是鑿過,可越發涸了。我說,莊子講“ 日鑿一竅,七日而混沌死”,莫非它也是混沌?在敦煌的鳴沙山,我十多年前來時沙山下的月牙泉水位很高,而這次再去,水位卻下去了一人多深,聽人介紹,專家們也是為了保住這一風景,在沙山轉彎處修了一個人工湖,企圖將水從沙下滲過去,但這一工程是失敗了。在哈密,我是去了一趟吐哈油田基地,基地負責人很是自豪地陪我參觀這個沙漠上建起來的工人生活區。生活區確實漂亮,高樓,馬路,到處的綠草和花壇,甚至還有一個湖的公園。他們說這裡的用水是從雪山上引下來的,為了維持這個生活區,全年的費用就得三億四千萬元。水對於西部,實在是太金貴了,西部的人類生存史就是一部尋水和留住水的歷史。在吐魯番,我們專門去參觀了坎兒井,坎兒井是維吾爾人一項最了不起的智慧,而在秦安的漢人,又創造集雨水節灌水窖,僅一個叫郝康村的,二千六百戶人家,集雨水窖二千四百多眼,便使乾旱的七百七十餘畝地得到灌溉。
現在,我將講講善鄯的一位牧人的故事了。
車子在石子與天際相連的戈壁灘上顛簸,經過了長久的景色單調重複令人昏昏欲睡的路程,我們來到了一個土包,土包下是黑色的羊圈和土屋,騰騰的熱氣將土包全然虛化,土屋就如蒸籠裡的一個饅頭。主人趕著一群山羊回來了,羊並沒有進圈,而是叫著奔向土屋外的一口井邊渴飲井槽裡的水,主人也是趴在井邊的一個桶口咕咕嘟嘟一陣,眼見著他的喉節骨一上一下動著,敞了懷的肚皮就凸起來,然後才熱情地招呼我們。而招呼我們進屋在炕沿上坐下了,端上來的就是一人一碗的清水。他告訴我們,他的先輩原是在阿勒泰放牧的,後來隨著羊群轉到了這一帶。這一帶以前也仍是水草豐美,是放牧的好地方,可在他二十歲的時候,河床乾涸了,再也養不起了更多的羊,牧民們開始了種地為生,去了善鄯和哈密綠洲的附近。但他不肯放下羊鞭,他成了惟一的一個牧人。這牧人倔強,堅信著這裡還有水,就請人打了一口十數米深的井,蓋好了房子,孤零零地守在這裡。他現在養了五百隻羊,都是山羊,他說,水太少,馬是養不活的,綿羊也養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