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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對待的錢美人早已嚇懵,對上帝王的目光如被冰雪潑下,心膽俱裂裡恍惚想起宮中流傳已久的那個絕大忌諱,一時嚇得手足麻木,就勢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個翻身跪了,也不顧額角紅腫身無寸縷,拼命磕頭請罪,眼淚滴滴落下,在明亮的金磚地上洇開水暈。
“滾!”
衣衫不整狼狽抽泣的錢美人被太監們連拖帶拽架了出去,蕭玦重重的倒在榻上,睜大眼毫無睡意。
“咚。”第二聲鼓聲,沉雄的響起。
穿越蒼穹層雲,甬道深殿,穿過天街小巷,王府內院,傳入那些深眠的,失眠的,根本未眠的人們耳裡。
秦長歌就是沒睡覺的那一個。
負手立於院中,仰首遙望黑烏烏什麼也看不見的天際,秦長歌看起來很瀟灑風雅——其實她真的好想睡覺。
可惜,沒辦法,說話要算數。
“待得清晨鳴天鼓,不妨一同醉去。”這句話是說給文正廷聽的,意思就是:凌晨天鼓鳴時,咱們再約見。
文正廷聽懂了,所以才肯在酒宴上放過了她。
半晌,牆頭傳來重重的咚的一聲。
有人從牆頭栽了下來。
秦長歌回身,便見文大才子正飛快的從地上爬起來,迅速撣塵整衣,不想給她看見剛才栽了個嘴啃泥的狼狽。
秦長歌默然。
為什麼要爬牆呢?
我雖然栓了門——但你可以敲門啊……
你怎麼就這麼木瓜腦袋,見門鎖著就去爬牆呢?
秦長歌好無辜的看著他,微笑,“文兄好雅興,是不是牆頭上的夜色更加好看些?”
手忙腳亂的打掃周身,文正廷努力神色端整,笑道:“沈兄說笑了。”一隻手悄悄握緊了扯破的外袍下襟。
秦長歌裝作沒看見,上前熱情的去攜文正廷的手,“文兄光降,蓬蓽生輝啊,來來,屋裡坐屋裡坐……”
文正廷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手剛一伸,又趕緊再抓緊袍子,神色狼狽。
一笑撒手,秦長歌懶得再惡作劇,只隨意向院中石桌前一坐,道:“既然文兄嫌屋子裡憋悶,那就在這裡吧,有什麼想問的,趕緊著,不然下次,在下也許就不會回答了。”
文正廷尷尬一笑,卻不由自主的也隨著坐下來,眼前這個貌不起眼的男子,形容散淡,言辭簡練,舉止間卻自有高華氣質,更有隱隱霸氣,如久居高位者般,隨意行止間亦威重自生,令人心生敬意不敢違拗,自己算是笑傲王侯的一介狂生,等閒高官貴胄,也未必放在眼裡,不知怎的,卻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然而盤桓在心的疑問還是要問的,他想了想,一時卻不知如何問起。
秦長歌卻已笑笑,為他代勞,“你是想問我,和睿懿皇后有什麼關係?”
呆呆的看著秦長歌,文正廷的手伸進袖裡,輕輕捏緊了那張珍藏了多年的紙箋,很多年以前,那個飛白浪笑春花的日子,那個儷山之巔縱橫高論笑傲群倫的日子,那個日子裡自己狂放得意的笑聲,被一個布衣女子傳遞出錦帳的紙箋生生切碎,從此那張輕軟的紙,伴隨著自己行遍五湖四海,那些步履天下飽覽山川的日子裡,昔日的偏狹自大漸漸為壯麗風物所淘洗乾淨,偶爾也有狂性發作的時候,然而摸摸那紙箋,便不自覺的收斂許多。
很多個寂靜的夜裡,山居羈旅,孤燈明滅,他無數次取出那紙箋,目光一遍遍掠過那字跡。
那字跡,不似女子手筆,風骨秀峻,筆意恣肆,鐵畫銀鉤之間,凜然之意漸生。
看多了,那手筆便深刻於他的記憶之中,永不能忘。
如同今日,偏堂之內,這個自稱沈無心的男子,一副長聯,令他震驚。
如同世間不可能有一模一樣的兩張臉,這世間也不可能有一模一樣的兩個人的筆跡。
他是誰?
秦長歌早已想到這個疏漏,文正廷是見過她筆跡的,亦已想好應對之策,所謂說謊,必得在七分謊言中摻雜三分真話,方能令人混沌莫辨——金老先生說的,韋爵爺必殺之技。
“實不相瞞,我是女扮男裝。”
文正廷怔了怔,卻聽她又道:“你是看見筆跡,所以懷疑的是吧?當年,睿懿皇后在錦帳內寫聯句之時,我是一旁侍候筆墨的婢子,當時見了皇后手筆,十分仰慕,也貿然求取了皇后的字,皇后寬宏,也沒因我身份卑賤而拒絕,之後我日日琢磨,時時臨摹,久而久之,也學成了皇后的字型——我在這方面,也算有些悟性。”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