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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馥郁的香氣,拂過人面,如絲如緞。
油條兒卻無心欣賞。
要一個身負重任,汗流滿面,腳底被砂石戳破,一步一個血腳印的少年去欣賞這一刻夜色裡的春,等於要他去自殺。
主子還身陷險境哪。
從大儀殿翻出來,油條兒繞過那九人把守的正門,找到不敢強攻大儀殿,卻一直守著不肯走的侍衛們,侍衛正副統領當時都在殿內護衛,外面只有隊長在,立即撥了人馬陪油條兒去找趙王。
來不及找到合適的鞋子,油條兒赤腳上路。
前方,安平宮門在望。
油條兒舒了口氣,大力撲上去扣門,他將銅門環敲得梆梆直響,聲音在寂靜的夜裡傳出好遠。
半晌才有個太監烏眉黑眼的來開門,一邊罵罵咧咧嫌被吵醒,油條兒在宮裡被奉承久了,又滿心焦躁,一個巴掌便煽了過去。
“咱家有大事,你這混蛋敢耽擱!”
一邊推開太監就直奔入內,侍衛們急急跟進,空寂的安平宮被驚醒,宮人太監們惶然衝出來,油條兒直奔內殿,大聲喊:“趙五殿下,趙王殿下!”
“王爺他病了……”有人怯怯的答。
油條兒心中一驚,還沒來得及追問,屋門突然被人開啟。
蕭琛當門而立,未繫腰帶的長袍在風中搖搖蕩蕩,整個人又白又輕,似是一朵隨時都將被風吹去的雲。
他面色蒼白目光卻極亮,那般淡淡掃過來,油條兒立時覺得心中窒。
蕭琛看著這個陌生的小太監,眼底掠過一絲不安,淡淡道:“這麼晚過來,是傳旨賜鴆嗎?”
“殿下,殿下……”油條兒撲的一跪,膝行著上千抱住蕭琛的腿,“求您救救太子,救救太子……”
蕭琛眉峰一挑,“怎麼了?”
油條兒抽泣的說了,蕭琛靜靜聽完,淡淡一笑,道:“與我何干?”轉身進屋,將門關上。
油條兒大急,趕緊撲上去拼命敲門,可是怎麼敲怎麼求,蕭琛都不理會,油條兒無奈,一回身惡狠狠甩了把鼻涕,命令其他人,“都離開都離開,我有機密要和趙王稟告。”
直到院子裡沒有人,油條兒才趴在門縫上,輕輕道:“殿下,奴才不敢吵擾您,奴才再說一句話就走。”
“你已經吵擾了我很久,你現在就可以走了。”屋內蕭琛的回答毫無煙火氣,也毫無任何情緒。
油條兒當沒聽見,只是低低道:“太子要我告訴您,陛下駕崩於禹城,如果您不想他唯一的兒子也死掉,請您務必出手。”
……
“吱呀”,幾乎是瞬間,屋內再次開啟,蕭琛搖搖晃晃出現在門口,臉色已經不能用剛才的蒼白來形容,竟微微露出青灰的死色,他開口,連聲音都在微微顫抖,“你說什麼?”
油條兒仰頭看著他,眼淚漣漣,一個頭磕在塵埃,“陛下駕崩了……”
晃了晃,蕭琛一把扶住門框,他頭拼命的向後仰,用手捂住了鼻子。
跪在地下的油條兒沒有看見,那一霎趙王口鼻同時出血,一滴滴的盡數流到他手上,再被他無聲抹去。
這一瞬天旋地轉,這一瞬黑暗降臨,眼前什麼都看不清楚的蕭琛,伸出瘦得面板緊繃的手,在門框上一陣慌亂的摸索,將滿手的血塗得門框上出現豔紅的一條。
蒼白的手指,緊緊掐住門邊,不這般用力,他害怕自己立刻就會倒下,再也不能醒來。
玦……
……你……竟先我而去?
你……不等我了?
自己明知大限將至,去拼命支撐著,想在你班師後再見一面……
真的只想再見一面……而已……
天意當真慳吝如此,連這最後微薄的願望,都不願成全我麼?
去年安平宮匆匆一面,你黯然而去的背影,真的成為我一生裡最後的記憶了麼?
蕭琛仰著頭,將逆流而出鮮血,再一口口嚥進腹中,每咽一口,苦澀腥甜,便如嚥下這悽然悲慼的人生。
我一生近在你身側,然而永遠在追逐你的背影,你於我,從來只是樓閣裡的劍光,板橋上的霜,梅樹上最高的那一朵梅上的雪,我仰望欣羨,然後看著它們從我生命裡,一絲一縷的淡去。
那些寫在宣紙上的密密麻麻的心思,從無出口之機,最終在放深人靜裡化為火盆裡的紙蝴蝶,翩翩飛去。
宛如一場人生中註定無人觀看的舞蹈,在悽清的聽見回聲的寥落掌聲中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