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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嚓!”
二人驚得齊齊轉頭,原來是一把椅子先前被使棍者掃得斷裂了一條椅腿,搖搖欲墜,這刻終於徹底傾倒。
薛蘅不知為何,竟暗地裡鬆了口氣。她往酒肆外走,道:“既無大礙,咱們趕緊走吧,這裡打成這樣,里長不多久便會過來檢視。”
她解下馬韁,謝朗跟上,總覺得胸口堵了很多話,偏又無法開口,再仔細一想,又迷糊起來,不知自己究竟想要說什麼。
馳出數里,涼風過耳,他總算是清醒了些,再將先前之事細想,便又悶悶不樂。
薛蘅側頭看見,拉住馬韁,問道:“怎麼了?疼就別死撐著。”
“沒事,皮肉傷而已。”謝朗忙道。但他一想起今日遭人暗算,被擄為人質,實乃生平大辱,憤懣難平,道:“蘅姐,你為何要對這幫子逆賊這麼客氣?”
薛蘅目光深刻地盯了他一眼,道:“兩百多年前,本朝太祖皇帝剛舉事時,也被人稱為逆賊、流寇。”
謝朗頓時目瞪口呆。他天天聽著“忠君愛國”的話長大,謝峻更是時時教導他要“以君為天,為聖上分憂,以青史留名”。薛蘅這話,他這一輩子聞所未聞,更是連想都不敢去想。
再說,薛蘅這話大逆不道,不但將太祖皇帝給罵了,連她的祖師爺青雲先生都被罵了進來。她怎麼竟敢說出這樣的話?
薛蘅嘆了口氣,道:“你久居京城,自是不知道。朝廷之人口口聲聲將穆燕山罵為逆賊、山寇、叛軍。你可知,跟隨穆燕山的那些人,又將朝廷罵為什麼?”
謝朗閉緊了嘴巴。
“那些人原本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如果真的不是被生活逼得無路可走,誰又會去做逆賊呢?”
她看了看謝朗的神情,知“忠君報國”的思想在他腦中根深蒂固,便也不再和他討論下去,只淡然道:“你說我對柴靖太客氣,先撇開她確實值得尊重不說。你可知,朝廷現在對穆燕山是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還得哄著他,生怕他劃地稱王。”
這話,謝朗倒和平王等人也談起過,便微微點頭。
薛蘅偏頭看了看西南方向,道:“朝廷這三年和丹國交戰,想來國庫中的銀子也耗得差不多了,劍南又隔著天險濟江,朝廷現在哪裡還拿得出一筆銀子,來組建一支強大的水軍,打過濟江、收復南方呢?”
她策馬與謝朗並肩慢行,道:“朝廷現在最怕的,就是穆燕山劃地稱王。他若稱王,打還是不打呢?不打,既失國土,又失體面威嚴;若是打,又拿什麼來打?現在南方諸路勢力都看著穆燕山,只要他一稱王,其他各方便會有樣學樣。到時,朝廷又該如何是好?若真的掀起潑天戰事,吃苦的還是老百姓。”
謝朗默默聽著,低聲道:“難怪這個柴靖,如此大搖大擺地帶著他們來,竟是有恃無恐。”
薛蘅嘆道:“穆燕山從不打沒有把握之仗,他若不是有恃無恐,又怎會捨得將手下愛將送入危險的境地。”
謝朗冷哼道:“怕就怕穆燕山野心不小,遲早會劃地稱王。你看今天柴靖寫的那些問題,竟涵蓋了當政者所要考慮的絕大部分問題,打死我都不信她只是問著好玩。”
薛蘅淡淡道:“你做得不錯,她氣度也不差。”
謝朗狠狠道:“不管怎樣,遲早我要與他穆燕山會上一會!”
薛蘅用力抽響馬鞭,丟下一句,“八年以後吧。你會穆燕山,我還要再會一會柴靖!”
這一日實是驚心動魄,直至子時初,謝朗還沒有睡著,在樹下翻來覆去。
見薛蘅納氣回谷,睜開雙眼,他忙坐了過去,道:“蘅姐,別練了,和我繼續說說穆燕山吧。”
薛蘅提起長劍,擦了擦劍身,道:“我還要練劍。”
謝朗央求道:“今天就別練了,和我說說吧。”
薛蘅道:“不行,我夜夜都要如此練功,你先睡吧。”
謝朗嘆了聲,道:“蘅姐,你為何要這麼苦著自己?人生有趣的事情多了,為何要將全部的時間都用在練功上面?”
薛蘅冷笑一聲,道:“如果不苦練,怎能學會本領?”
謝朗大笑,道:“我可不這麼想。”
“你怎麼想?”薛蘅站了起來,擺了起手劍勢。
謝朗身子一躍,雙手攀上樹枝,吊著搖了幾下,又跳下地。笑道:“在我看來,不管學什麼,都一定要學得開心、練得高興。喜歡才去學,不要苦著自己、勉強自己。若是學得痛苦,不如不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