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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子是小得不能再小的東西,但是有時候,極微小的東西也可以做情緒的大主宰,詩人在月夜的空山聽到微不可辨的松子落聲,會想起遠方未眠的朋友,我們對月喝松子茶也可以說是獨嘗異味,塵俗為之解脫,我們一向在快樂的時候覺得日子太短,在憂煩的時候又覺得日子過得太長,完全是因為我們不能把握像松子一樣存在我們生活四周的小東西。〃朋友說。
朋友的話十分有理,使我想起人自命是世界的主宰,但是人並非這個世界唯一的主人。就以經常遺照的日月來說,太陽給了萬物的生機和力量,並不單給人們照耀;而在月光溫柔的懷抱裡,蟲鳥鳴唱,不讓人在月下獨享,即使是一粒小小松子,也是吸取了日月精華而生,我們雖然能將它烹茶,下鍋,但不表示我們比松子高貴。
佛眼和尚在禪宗的公案裡,留下兩句名言:
水自竹邊流出冷,
風從花裡過來香。
水和竹原是不相干的,可是因為水從竹子邊流出來就顯得格外清冷;花是香的,但花的香如果沒有風從中穿過,就永遠不能為人體知。可見,縱是簡單的萬物也要透過配合才生出不同的意義,何況是人和松子?
我覺得,人一切的心靈活動都是抽象的,這種抽象宜於聯想;得到人世一切物質的富人如果不能聯想,他還是覺得不足;倘若是一個貧苦的人有了抽象聯想,也可以過得幸福。這完全是境界的差別,禪宗五祖曾經問過:〃風吹幡動,是風動?還是幡動?〃六祖慧能的答案可以做為一個例證:〃不是風動,不是幡動,是仁者心動。〃
仁者,人也。在人心所動的一刻,看見的萬物都是動的,人若呆滯,風動幡動都會視而不能見。怪不得有人在荒原裡行走時會想起生活的悲境大嘆:〃只道那情愛之深無邊無際,未料這離別之苦苦比天高。〃而心中有山河大地的人卻能說出〃長亭涼夜月,多為客鋪舒〃,感懷出〃睡時用明霞作被,醒來以月兒點燈〃等引入邏思的境界。
一些小小泡在茶裡的松子,一粒停泊在溫柔海邊的細沙,一聲在夏夜裡傳來的微弱蟲聲,一點斜在遙遠天際的星光……它全是無言的,但隨著靈思的流轉,就有了眩目的光彩。記得沈從文這樣說過:〃凡是美的都沒有家,流星,落花,螢火,最會鳴叫的藍頭紅嘴綠翅膀的王母鳥,也都沒有家的。誰見過人蓄養鳳凰呢?誰能束縛著月光呢?一顆流星自有它來去的方向,我有我的去處。〃
靈魂是一面隨風招展的旗子,人永遠不要忽視身邊事物,因為它也許正可以飄動你心中的那面旗,即使是小如松子。
——一九八二年八月四日
雪梨的滋味
不知道為什麼,所有的水果裡,我最喜歡的是梨;梨不管在什麼時間,總是給我一種悽清的感覺。我住處附近的通化街,有一條賣水果的街,走過去,在水銀燈下,梨總是潔白的從攤位中跳脫出來,好像不是屬於攤子裡的水果。
總是記得我第一次吃水梨的情況。
在鄉下長大的孩子,水果四季不缺,可是像水梨和蘋果卻無緣會面,只在夢裡出現。我第一次吃水梨是在一位親戚家裡,親戚剛從外國回來,帶回一箱名貴的水梨,一再強調它是多麼不易的橫越千山萬水來到。我抱著水梨就坐在客廳的角落吃了起來,因為覺得是那麼珍貴的水果,就一口口細細地咀嚼著,設想到吃不到一半,水梨就變黃了,我站起來,告訴親戚:〃這水梨壞了。〃
〃怎麼會呢?〃親戚的孩子驚奇著。
〃你看,它全變黃了。〃我說。
親戚雖一再強調,梨削了一定要一口氣吃完,否則就會變黃的,但是不管他說什麼,我總不肯再吃,雖然水梨的滋味是那麼鮮美,我的倔強把大人都弄得很尷尬,最後親戚笑著說:〃這孩子還是第一次吃梨呢!〃
後來我才知道,梨的變黃是因為氧化作用,私心裡對大人們感到歉意,卻也來不及補救了。從此我一看到梨,就想起童年吃梨時令人臉紅的往事,也從此特別的喜歡吃梨,好像在為著補償什麼。
在我的家鄉,有一箇舊俗,就是梨不能分切來吃,因為把梨切開,在鄉人的觀念裡認為這樣是要〃分離〃的象徵。我們家有五個孩子,常常望著一兩個梨興嘆,兄弟們讓來讓去,那梨最後總是到了我的手裡,媽媽的理由很簡單:因為我身體弱,又特別愛吃水梨。
直到家裡的經濟好轉,臺灣也自己出產水梨,那時我在外地求學,每到秋天,我開學要到學校去,媽媽一定會在我的行囊裡悄悄塞幾個水梨,讓我在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