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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燈,趁著夜黑〃放生〃到河裡去,傳說這些河燈可以引路,使那些彷徨的河魂,藉著燈的照引,能得路重生。我童年時看人放河燈,總是到夜半還在河邊,看那些燈在孤寂的夜空中,一盞盞熄滅,感到又淒涼又美麗。
女作家蕭紅在《呼蘭河傳》裡,有一段描述放河燈的景況,我覺得是文學作品裡描寫放河燈最典麗的一段:
這燈一下來的時候,金急急的,亮通通的,又加上有千萬人的觀眾,這舉動實在是不的。河燈之多,有數不過來的數目,大概是幾千百隻。兩岸上的孩子們,拍手叫絕,跳腳歡迎。大人則都看出了神了,一聲不響,陶醉在燈光河色之中。燈光照得河水幽幽的發亮。水上跳躍著天空的月亮。真是人生何世,會有這樣好的景況。
河燈從凡里路長的上流,流了很久很久才流過來了。再流了很久很久才流過去了,在這過程中,有的流到半路就死了。有的被衝到了岸邊,在岸邊生了野草的地方就被掛住了。還有每當河燈一流到下流,就有些孩子拿著竿子去抓它,有些漁船也順手取了一兩隻。到後來河燈越來越稀疏了。
到甍下流去,就顯出荒涼孤寂的樣子來了,因為越流越少了。
流到極遠處去的,似乎那裡的河水也發了黑,而且是流著流著就少了一個。
河燈從上流過來的時候,雖然路上也有許多落伍的,也有許多淹死了的,但始終沒有覺得河燈是被鬼們託著走了的感覺。
可是當這河燈,從上流的遠處流來,人們是滿心歡喜的,等流過了自己,也還沒有什麼,唯獨到了最後,那河燈流到了極遠的下流去的時候,使看河燈的人們,內心裡無由的來了空虛:〃那河燈,到底是要漂到哪裡去呢?〃
被放生的小鳥、海龜、蓮花、河燈,到底最後去了什麼地方?這恐怕是千古的大疑問,許多古老的習俗,都一再顯示著人們對未知世界的好奇,對著天空和大海的遼闊,對著溪河的綿長,對著一切物的有靈,人是顯得多麼渺小!
可是我們總是希望藉著放生的小鳥和海龜,來和天空與海有所聯絡;藉著漂在河上的蓮花與燈,能和未知的世界有所溝通。到最後,我們卻一再的自問著:它們到底去向何方?因於這些事物,使我們的生命歷程響著希望或者憂傷的調子。
我小的時候喜歡摺紙船,把它放到河流裡,雖然不知它流往的所在,但是心情上卻寄望著,它能漂向一個開朗快樂的地方,童年的小紙船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有時候,卻代表了一種遠方的、寬大的、自由的希望。河裡有了這種嚮往,也就有了生命。
正如我希望那些被放生的小鳥,能飛人林間,輕快的跳躍;希望那些被放生的海龜,能回到大海的故鄉,自在的悠遊。可惜這希望是渺小的,因為裡面有人的功利,有功利的地方就不能有真正的自由。
我也希望,那些漂流在河溪裡的亡魂,真能攀住蓮花,託著河燈,去找到西方的光明之路,那條路也許是遠的,由於人在河裡放下無私的愛,就有可能到達。
——一九八二年十一月三日
松子茶
朋友從韓國來,送我一大包生松子,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生的松子,晶瑩細白,頗能想起〃空山松子落,幽人應未眠〃那樣的情懷。
松子給人的聯想自然有一種高遠的境界,但是經過人工採擷、製造過的松子是用來吃的,怎麼樣來吃這些松子呢?我想起飯館裡面有一道炒松子,便徵詢朋友的意見,要把那包松子下油鍋了。
朋友一聽,大驚失色:〃松子怎麼能用油炒呢?〃
〃在臺灣,我們都是這樣吃松子的。〃我說。
〃罪過,罪過,這包松子看起來雖然不多,你想它是多少棵松樹經過冬雪的鍛鍊才能長出來的呢?用油一炒,不但松子味盡失,而且也損傷了我們吃這種天地精華的原意了。何況,松子雖然淡雅,仍然是油性的,必須用淡雅的吃法才能品出它的真味。〃〃那麼,松子應該怎麼吃呢?〃我疑惑的問。〃即使在生產松子的韓國,松於仍然被看做珍貴的食品,松子最好的吃法是泡茶。〃
〃泡茶?〃〃你烹茶的時候,加幾粒松子在裡面,松子會浮出淡淡的油脂,並生松香,使一壺茶頓時津香潤滑,有高山流水之氣。〃
當夜,我們便就著月光,在屋內喝松於茶,果如朋友所說的,極平凡的茶加了一些松子就不凡起來了;那種感覺就像是在遍地的綠草中突然開起優雅的小花,並且聞到那花的香氣,我覺得,以松子烹茶,是最不辜負這些生長在高山上歷經冰雪的松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