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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牧教他開車——眼睛不要盯著方向盤,注意看前面,不要老是踩離合器,用油門和剎車控制速度,行,走吧——他絕不是合格的教練,簡單教會方措開車基本要領,坐在副駕駛座看著他開了一段路,就雙手抱胸閉上眼睛假寐,全然不擔心將自己的小命交給一個馬路新手,用他的話說就是,這樣的路都開不好,那還是趕緊下車讓那幾頭蠢牛對著你的腦子踢幾腳,或許還有救。
或許男性體內天生具有對機械之類的東西的熱情和天賦,他很快沉迷於駕駛的樂趣,享受那種掌控全域性捨我其誰的感覺。
行至子梅埡口,路邊停了一輛黑色的帕拉丁,有人朝他們拼命揮手,大約是車子在路上出狀況了。方牧將車靠邊停下,一個穿著藍色衝鋒衣的年輕帥小夥跑過來,“您好您好,我們車子打不著火了,能不能幫我們看看?”
方牧熄了火,跳下車,朝帕拉丁走去。車內有一個窩著睡覺的年輕女孩兒,兩人估計是情侶,也是來自駕遊的,見到有陌生人過來,窸窸窣窣地起來,下了車,跟方牧打了聲招呼,就跟小夥子一塊兒探頭瞧方牧開啟車前蓋,檢查車子的狀況。
“電瓶有些年頭了,估計是虧電。”
小夥子解釋說:“是有些年了,來之前本來還想換一個的,昨晚就考慮到這個問題,都沒敢開暖氣,不過車子停在路邊,還是開了示廓燈,照理來說也不可能一晚上就把電給漏光了啊。”
方措從車上爬下來,走過來問方牧:“怎麼了?”
“沒事,可能是低溫加老化,先接線試試。”方牧將車子開到帕拉丁旁並排停好,熄火,從自己車裡找出了跨接線,下車將兩輛車的電瓶接在一塊兒,然後跳上車,對小夥子喊道,“你進車去,讓你發動的時候再發動試試。”小夥子聽話鑽進自己的車子,方牧踩下離合器,點了火,車子微微震動起來,引擎發出均勻的呼嘯聲,方牧扯著嗓子喊:“可以了。”
旁邊小夥立即試著發動車子,果然已經順利點火了。
小夥下車,過來道謝,“太感謝了,你不知道我們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已經等了兩個多小時了,連只活的牲口都沒看見,眼見著天就要黑下來了,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聊天間得知兩人是從杭州來的,沿318國道一路向西前往拉薩。這樣的旅行者在西進的路上並不少見,方牧他們還碰到過一個廣東的小夥,剛從菲律賓支教回來,獨自騎車進藏。還有朝聖的藏民,攜兒帶女,沒走幾步,就伏倒在地上,五體投地,虔誠地磕下等身長頭。
方措第一次在車窗外見到,心彷彿被錘子猛烈一擊,不知道他們何年何月,才能到達要去的地方。
晚上他們借住在藏民家裡,那是典型的藏式民居,外牆用白石灰刷得雪白,門窗裝飾顏色鮮豔的框架,垂著厚厚的布簾,門簾後光線昏暗,屋內低矮,也很小。空氣中充溢一股煙霧及酥油茶、幹牛糞的味道。主人面板黝黑眼神硬朗,不大會講漢語,但很淳樸熱情,給他們生了火盆,燒了酥油茶。
方措的高原反應有點上來了,要吐吐不出來,腦袋暈乎乎的提不起勁兒,捧著茶杯坐在火盆旁,聽方牧用藏語跟主人聊天,他覺得驚奇,他從來不知道方牧還會講藏語。
酥油茶是滾燙的,茶杯上有經年的油漬,方措喝不大慣,只小口地抿。
晚餐是典型的藏餐,藏雞、土製血腸、耗牛肉、青稞面、青稞酒。主人扎吉老爹和他的兒子陪坐,女人孩子在另一邊。
聽扎吉老爹說附近有個很漂亮的湖,方牧決定去轉轉,原本以為方措因為高反會選擇留隔著下,誰知道這小崽子犟得很,補充了點葡萄糖,背上單反義無反顧地跟方牧走了。
因為高原,平時十分鐘的路也多花了一倍的時間才到達目的地,湖很大,被群山包圍,高原上的湖泊澄淨得像天空的倒影,彷彿亙古萬年的不變。湖水涼得浸骨,湖邊有粉色的格桑花迎風招展,整個天地靜謐如同洪荒。
方措被這一種大自然的美攫住,手中的相機快門不斷,取景器裡出現方牧的身影,他沿著湖邊慢慢地走,慢慢地抽菸。
隔著相機,方措有恃無恐地從取景器上捕捉他的一切,甚至連他下巴的青色胡茬都清晰可辨。
黃昏逐漸沉寂,遠處隱沒於天光中的青黑色高山更為肅穆。天空徹底暗下來,美如天堂的高原呈現另一種可怖的景象。沉寂的深不見底的黑夜包裹住兩個人,沒有路燈,沒有人跡,只有高原的夜風吹過湖面迴盪在山間的呼嘯,黑暗無邊無際,像隱藏了什麼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