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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門口,薩哈廉一身石青色朝服,金黃的朝帶銜著方玉,戴著冬朝冠,一副公事公辦樣兒淡淡站在那裡。上次見他一身火紅的甲冑,忽然覺得和現在這文官兒模樣不大聯絡得起來,哎,不管怎麼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麼大個人我是逃不掉了,先上去見個禮再說。
薩哈廉神情謙淡,執禮卻甚恭,嗓音低沉吐字卻清晰有力,簡直堪稱不卑不亢的典範人物。細算之下我還真長他一輩,彼此客套後還是應了師徒之名,他以名字相稱,我反過來,;老實地叫他一聲“師傅”。
站在屋外說話總不是回事,我側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屋子我倒是不方便進去,”他仍舊立著不動,半步兒都沒邁,看我還略帶點兒尷尬地駐在門檻旁,不禁微微一哂,道,“瓜田李下之嫌,我這‘為人師’的可不比十五叔的身份。”
瓜田李下?本質上來說我對這個女誡什麼的還是沒能習慣,動不動就忘這忘那,改天千萬別在什麼關鍵時刻露馬腳才好,頓一頓,笑問,“師傅說得是,倒是我忘了。依師傅之見,學生該去何處聆聽講學?”
“難道大汗口諭裡沒說,讓揀上書房空時過去就是了。”
“啊?”我是真被驚到了,嚇得退了一步,正靠到門框上,撞得背脊生疼。上書房,那可是給皇子皇孫上課的VIP包間哪,更重要的是宮裡上書房設在鳳凰樓,也就是說,離,離,離御書房不遠!
“嗯哼,”薩哈廉已經轉過身去,我一臉吃驚樣兒想必都落在他眼裡了,“上書房在二樓最西側,御書房則在最東側,我說得沒錯吧?”
差點沒咬到自己的舌頭,洞若觀火,明察秋毫根本就是為這種人發明的,於是只好答,“師傅言之有理。”
夾起書,晃盪出門,腦子裡盤旋著前幾日學的那幾篇文章。滿文初創不久,沒什麼著作,只有從漢文譯過來的《資治通鑑》、《六韜》、《孟子》、《三國志》之流。《資治通鑑》我以前看過一點點,是屬於沒有註釋完全不懂的型別,天知道現在的翻譯版,發展到了和天書差不多的地步。好在薩哈廉真正牛人一隻,很快就對我的程度瞭解了個一清二楚,也不用什麼課本,直接因材施教。他不從基礎的母音、諧律、語序之類的講起,而是每次給一篇他手抄稿,講一段文章,挑出其中的生詞,語法一一指點。這人深得皇太極的寵愛真不是沒有道理,知識淵博口才好,便是極悶的東西也照樣能引經用典,讓人想印象淺淡都不行,高中要是有這麼個數學老師,我數學就不會慘敗了。
一日上蒙古文一日上滿文,如此交替進行,半月小考一次。這種教法在我看來實在有脫離時代的先進,在多次對古書上說的那些個死板到不行的八股文教法產生了嚴重的懷疑之情後,我改為懷疑他是不是也是穿越而來。課後作業倒還是有的,背背書、練練字什麼的,看起來天下學語言都一樣沒什麼差兒。
雖說同在一層樓的兩端,其中又隔著五六間房,可上書房離御書房的距離還是讓我每次去鳳凰樓都小心翼翼地只差沒踮起腳尖走路——唯恐聽到什麼不該聽的,見到什麼不該見的。“謹言慎行”,站在鳳凰樓上俯瞰宮裡森嚴氣象之時,我尤其深有體會。
讀了一個多月的書,樓裡碰到皇太極的次數遠不及在清寧宮裡,稍微讓我放了點心,暗自慶幸還好他不像康熙那麼空,沒事老愛到上書房逛逛,檢查小輩的功課。換個角度想,也許還有別的原因。宮裡沒有該來這兒的正主兒,皇太極早年生於豪格之後的兩個兒子均早殤,之後就再無兒子出生。豪格年長,打仗都來不及自然不會來聽書,另外一個以後可能來的還在顏扎氏肚子裡呢。諾大一間預備著給阿哥們上課的屋子便空著,早上聚了一幫年幼的宗室子弟聽講,下午,就由我獨享。
今個兒講到孟子,古文拗口生澀,薩哈廉難得換了漢語講,說到“夫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家必自毀,而後人毀之;國必自伐,而後人伐之。”我不知怎麼忽然想起了科威特,插嘴問,“師傅,這麼說來怎麼解釋師出無名?夫國小而兵弱,然土地富庶,可謂自伐?”
薩哈廉這人其實開明兼好思辨,我有時說點刁難的現代看法也不全著惱,基本上是有問必答。“既然土地富庶,四海安平,身居上位者理應安居思危,厲兵秣馬,以備強敵窺視。若是連這也想不到,豈不是棄肉於地,俟鷹來食?”
一席話頗有點要說得人啞口無言的氣勢。“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