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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了,抽出來一看:仍然三十九度五。我有些沉不住氣了。根據榆花有氣無力介紹的症狀,我懷疑她得上腦膜炎那病了。可赤腳醫生家沒有黃胺針劑。即便有,我也不敢讓她打。這種針我知道,用錯了會出人命的。榆花一身汗都沒出,但一個勁說心裡熱,肩上背上哪哪都熱。她埋怨過我好幾回,嫌我往灶裡使勁添柴火。其實我沒有,中窯這幾天根本沒生過火。是榆花自己身體燒得不有些招架不住了。我很著急,在地上轉來轉去,一點辦法也想不出來,就對榆花說,不行,不行,我得去工地把你男人叫回來!榆花免強笑了笑說:“不要,天明瞭再說。給我涼一缸子水放到炕頭,你趕緊回窯睡去。”
當我獨自一人,坐在偏窯的杏木炕沿上,突然間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空虛,不,準確說是恐懼,充斥在這孔從土山中挖進去兩丈許的洞穴,攫取我的全身:榆花真要得了腦膜炎或別的什麼怪病,我該怎辦?她幾乎是我在苗家溝唯一的依靠啊。在黃土山巒擠壓下死一樣寂靜的這個院落裡,我聽不見狗叫,聽不見雞鳴,就連平時肆意鬧騰的兩隻大老鼠,也不知率領子女鑽到哪個窟窿裡去了……轟轟的河水只是久遠的記憶,開山的炮聲是吹進天窗撩動發稍那微微的震顫,彷彿生命的體徵正在離開我十八歲的軀體,順著這條二十里長的深溝,在距離溝底龜裂的白泥板一米八二的上空,朝黑龍潭、青磚瓦院、天空、東邊那個方向蕩去……我掀起門簾,衝進黑暗,繞過炕上躺著榆花的中窯,躍過兩個碎石陡坎,跑上窯頂,站在大榆樹下面……我為什麼要站在這裡呢?孤獨、疑慮、耽心、恐懼?正下方窯洞裡躺著的人?後溝亮開胸襟的瘋子?本該戴對玉鐲子的一雙手臂?是?不是?那你又為什麼背靠老榆樹,面朝東方,仰望黢黑的夜空唉聲嘆氣?你為什麼呢?……不知道,你不知道啊,你這憂鬱的,落單在沙漠邊緣的青年。
你不能回偏窯去睡,得下去,到榆花身邊去,儘管天就要亮了。 電子書 分享網站
(21)高某人,你能算是個好男人嗎
我還沒跨進中窯的門檻,就聽見榆花叫我快進來,坐到炕上來。她側臉對我說:“沒事了,好了,不信你給我再量一次?呵呵。”我走過去,坐在杏木炕沿上,沒費一點勁就把掌心貼上去了。果然,額頭溼溼的,涼涼的。我鬆了口氣。我的天,你這女人真皮實,一個晚上就能扛過去三十九度的高燒,不得了啊!我沒把手掌縮回來,在上面很舒服地呆了好長一段時間。太陽照進窗戶時,我才對她說:別起來,就那樣躺著,教我怎樣做早飯,我要殺雞熬湯給你吃。
吃過早飯,榆花嘴角挑著笑,睡著了。而我,坐在地下的一個小板凳上,雖然睏乏得不行,可怎麼也捨不得回旁邊的偏窯裡休息一會兒。我知道自己睡不著。外衣撂在一邊,花背心貼在身上,她虛歲二十,可實打實才比我多活一年零幾個月,就側身躺在那裡。她一點兒也不準備防犯誰,一隻手枕在脖子下面,另一隻挎過凹得很深的腰眼,搭在屁股上,辮子我看不見,在後面。可前面的,我一目瞭然。我那時應當幫她把辮子燦開,然後散落,覆蓋在上面。
零七年,就是去年國慶長假,額濟納旗那次,第二天清早,我又看到她了。就是那個“高能女人”。“你是酒童吧?”那女的站在胡楊下我倆呆過的位置,老遠衝我揚揚手中的書。她比我同行那幾位女孩歲數不相上下。站在一片黃葉中,青青蔥蔥,她依舊惹人心動。她沒再往前走,我也沒迎過去。“對你說實話吧,我就在不遠處的航天城工作,”她笑嘻嘻地指著我說:“你這塊‘磚’嘛……也就那樣了,”她又指指自己額頭,接著說:“就當給我簽過字了,呵呵,書嘛,就算啦。”那本小說是我寫的,名叫《吳端是塊磚》,基本上也是男人和女人的故事,裡面有一個好女人,還有一個……當然也是好女人……看樣子她不是十分滿意。我是說,那篇小說?
“別無所求,但願此生有一好男相伴。”頭天傍晚,落下幾滴淚珠的高能女人在胡楊樹下如是說。
頭天傍晚,我告戒自己:理制,你需要極力剋制。我極力朝蒙古包方向撤退回去。然而,走出去不到七步遠,一陣暖風撲來,幾片黃葉掃面,忽然間胡楊林中生出無限溫馨氣氛,我便轉身回到樹那邊。她坐在隆出地面的樹根上,以書遮面,只露一雙鳳眼,睫毛很長,撲簌簌颳著書頁。她赤腳,鞋丟在老遠處,一隻離一隻也就一步遠,很小兩個腳丫子,齊齊十個指頭,在秋風中紅咕嘟嘟。腳後跟我看不見,它倆已被飄落的黃葉埋進沙中,想必也很紅吧。實際上,我第一眼看到的是那本書的名字,以及赫赫然我的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