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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告別牛羊和駱駝,她背向沙海,認準出生地,用紅柳條編了個遮陽帽,戴在孩子頭上,頭也不掉返回苗家溝,不出個把月,又跟上本隊的一個傻子過日子了。現在,她準備向那孩子告別,走向沙漠深處的女監。
奇怪的是,沙娜六年間跟了七個男人一個傻子,可只給他們生了一個子女。
我朝溝盡頭的方向走去。昨天浸泡我的那股細水不見了,溝底龜裂的膠泥板,被腳板踩踏上去斷裂成更小的碎###。我老覺得後面有人跟著,走幾步就回頭瞅瞅身背後。我一停下,“咔咔”的聲音似乎就沒有了。那響動雖然細微,但還是被我感覺到了,不遠不近,跟老貓踩在窯頂的枯草上一樣。我甚至覺得最後那一聲是左腳發出來的,而右腳卻生怕落下來弄出響動,還半懸在半空中。我解開系在挎包帶上的毛巾,圍在脖子上,在前面喉結那地方挽了個死疙瘩。不放心,又解開,抖了抖,單股搭在脖子上,以便後面一拽就能鬆開脫落。我唱起一首革命歌曲,聲音很宏亮,驚得頭頂很高的土崖上山雞野鴿“撲楞楞”飛起來一大群,還扇下來一些小土塊,被凸起的一道石坎攔了下,剩下兩三塊較大些的,略比小拇指大點,朝我軍帽上濺下來。轉過個彎,眼前豁亮了不少。相對來說,這陣子走的溝平緩了許多,稀稀疏疏,總算見著綠色了。雖然東一片西一片只有鍋蓋大小,可青草的味道確實好聞。兩邊的土畔也漸漸矮了不少,不像先前那麼直立,那麼陡峭了——好像它隨時隨地會朝頭頂上垮塌下來,一傢伙就把人給活埋了。真憋氣。啊呀,水,這裡有水了。我看見,斑駁的陽光流淌在溝底彎彎曲曲的合水線上,亮津津地,叫人心生無限希望。我沒讓中斷,在2/4節拍的進行速度最後一個音節結束後,緊接著,又起了另一首的頭。這歌可就不樣了,明顯緩慢了。是首舒情的。我後退了兩步,打彎雙膝,看準一個豁口,身子往下坐了坐,“呼”一傢伙就竄上溝頂了。一連走了兩天,我終於看見樹了。前面稍高處綠樹成蔭,幾十棵倒垂柳圍成一圈,一股清涼溼潤的山風迎面撲來。在溝盡頭一個平緩的山坡上,有座灰磚院落矗立在那裡。我知道,自己已經處在一個土壤和植被明顯不同,卻又相互爭奪疆界的邊緣地帶了。這些瓦房很有氣派,座北朝南,在一片灰黃中,跟頭青面獸差不多,橫臥在那裡。不過很明顯,這些房子殘頹的不成個樣子了,就像一個年邁的地主小老婆,坐在夕陽下,打理自己頭頂上灰暗稀疏的頭髮,然而面部依稀俊美。
跟我想象有很大出入。一個老女人靠著柳樹根,雙手在一件衣服上摸索著,兩個大拇指的指甲被血染得通紅。她尋找藏在衣服縫裡的蝨子吃。那圈柳樹下面,是個直徑約二十來米的水潭,有個老漢,光脊樑在大太陽底下用木瓢往出舀水。水涯線跌落進潭沿下一米多的地方,悠悠盪盪掛在石潭壁上,那老漢腰彎得很深才能夠得到,他舀滿一勺,便往身後的土溝裡倒去。我看明白了。就是說,如果他停下來展展腰緩口氣,我一路走來的這條溝裡那股細若遊絲的水線,就會斷流一截子。也就是說,昨天,我捱了一傢伙躺在溝底又被泡醒那股水,就是這老漢一木勺一木勺給舀出來,流了幾里路才淌到我身邊。我不能確定,老女人指甲蓋上的血,倒底是誰的。他倆都沒穿上衣。
(6)肝膽相照和她對話?
我抽下脖子上的毛巾甩了甩,弄了點響動出來,隨即又咳了聲。老漢朝我這邊扭過臉,打量了我好長時間才把眼神從潭底收出來。他伸直腰,左右緩慢擺動了幾下,覺得舒坦了,這才極不情願地放下手中的木瓢,朝我伸出一隻手。我愣在潭邊,站在此處唯一的大石頭上,雙腳在上面挪來挪去,不知該把什麼遞給他。挎包裡沒有幹餅子或別的吃的,鞋缽缽裡全是我十個指頭調和出來的稀泥,頭頂的帽子裡,根本藏不下半兩小米。莫非,像他倆一樣,把上衣脫下來遞過去,讓老女人在針線腳裡尋找我的血,然後,###著胸膛,我才能肝膽相照同他倆對話?大中午,我出了一身冷汗,覺得額頭和太陽穴有冰涼的細線掛下來。
接過老漢在潭裡涮洗了幾遍的我那條毛巾,把清涼的水貼在臉上,他才走過去給那老女人穿好上衣。他右腿比左腿短了一截,是個瘸子。我四下看了看,並沒找到第二件衣裳。
我舔了舔嘴唇,毛巾上的水很甜。我沒敢趴在潭邊像老牛那樣飲水,我擔心大蝨子們的血會從老女人的指甲蓋上濺起來落進潭裡。但我又很飢渴。於是,我繞到那邊下到潭沿,使勁在水裡投洗了幾遍毛巾,又挪了好幾個地方,重新浸溼,將毛巾捂在臉上。我認為這樣就能起到過濾作用,把不該進肚的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