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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他幾簍極肥極肥的蟹來,再往鋪子裡取上幾罈好酒來,再備四五桌果碟子,豈不又省事,又大家熱鬧呢?”
寶釵的主意的確是好。不用湘雲花費一文錢,不但做東邀人作了詩,且連老太太等人都請到了。幫人幫得這麼周全,一般人等是會先沾沾自喜一番的,我記得在《圍城》上,有位先生給大家出了個其實並不怎麼樣的主意,都恨不得身外化身,拍自己的肩膀,說:“老李,真有你!”自己抬愛,自我炫耀,本就是人的通病。有人曲解助人為樂,說那樂子就在於對方感恩戴德的滿足。
薛寶釵卻不是那麼淺薄的人,雖然湘雲聽了極力稱讚她“想的周到”。寶釵卻笑道:“我是一片真心為你的話,你千萬別多心,想著我小看了你,咱們兩個就白好了。你要不多心,我就好叫他們辦去。”湘雲忙笑道:“好姐姐!你這麼說,倒不是真心待我了。我憑怎麼糊塗,連個好歹也不知,還是人嗎!我要不把姐姐當親姐姐待,上回那些家常煩難事,我也不肯盡告訴你了。”
寶釵就是寶釵,幫了人之後,還主動把“情分”二字擺到面上來,親姐姐親妹妹的,只突出兩人相交的真心,淡化了物質上的付出,這情湘雲就領得自然。其實對一個理智健全的人來說,獨立、付出都是內心的需要。如果有一方總是處在“受恩”的位置,心理就會感到不平衡,當一個人感到無法回報或沒有機會回報對方的時候,一種愧疚感就會使他選擇疏遠和逃離。
有這樣一個經典故事:在一位大人物未發跡的時候,曾受過某甲的幫助,解衣推食,無微不至。有一天他出門時發現鄉民某乙落水,於是奮力將其救出。後來因緣際會,大人物成了人上之人,這時,對於曾救助過自己和自己曾救助過的甲乙二人,他又是如何對待的呢?這是一個十分耐人尋味的問題。事實上,是大人物給某甲了一筆錢,打發他安度晚年,從此不再見他了——他使自己常記起貧賤的過去,心意黯然。而對某乙,他則時時帶在身邊,作為自己英勇仁慈的見證,繼續關心他,照顧他,對其寵愛有加。
若幫人反幫出了隔閡來,套用一句民間俗語,那叫“白搭東西不為人”。寶釵的度,在於事前熱情細緻,過後含蓄內斂,讓受惠者只感到溫暖而沒有絲毫壓力,所以她與湘雲的關係一直自然融洽。寶琴初到榮國府,湘雲便叮囑她說:“你除了在老太太跟前,就在園裡來,這兩處只管玩笑吃喝;到了太太屋裡,只管和太太講說笑,多坐一無妨;若太太不在屋裡,你別進去,那屋裡人,多心壞,都是耍咱們的。”心直口快之外,全是一派自己人的親切和體貼。
常受寶姐姐體貼照顧的,還有刑夫人的侄女兒邢岫煙。岫煙家業貧寒,父母又唯酒是命,邢夫人也不過是臉面之情,亦非真心疼愛。岫煙又性格內向,缺什麼少什麼,她也不與人張口。寶釵每每暗中體貼接濟她,也不敢與邢夫人知道,亦恐多心閒話之故。
這又是幫人的另一層道理了,那就是要設身處地考慮到方方面面的關係。寶釵照顧岫煙,是閨中姊妹的私意,總不能像希望工程似的,鑼鼓喧天,接受了救助的兒童和學校,還要大大地送塊匾來。岫煙是刑夫人孃家的侄女兒,要照管也只能由刑夫人來照管她。雖說刑夫人與孃家兄弟心面兩不和,岫煙使二兩月錢她都覺得多了。——姑媽打發人和我說,一個月用不了二兩銀子,叫我省一兩給爹媽送出去。可若輪到薛寶釵這外人來扶危濟困,那不是傷人臉面,給她老人家上眼藥嗎?
做好事也要有分寸。別人管不了或照顧不到的事,你不分青紅皂白就插手理順了,此舉有“賣功”與“示好”之嫌,當心有人感激你的同時也有人埋怨你越位。
春秋時候的季孫氏,當了魯國的宰相,孔子的弟子子路擔任季孫氏的封地邴邑的長官。按照慣例,魯國在五月份要徵集百姓開鑿長溝,進行水利建設。子路看到民工挖溝辛苦,且出門在外,吃飯不便,就拿自家的糧食熬成稀粥,擺在道邊,邀請他們來吃。事情很快傳到孔子耳裡,孔子就派另一個弟子子貢來找子路,告誡子路道:“你拿飯給民工吃,這愛他們。按禮的規定,天子愛普天下的人,諸侯愛本國的人,大夫愛他的職務所管轄的人,士愛他的家人。所愛超出了禮所規定的範圍,那就是‘越禮’。現在,民工都是魯君的百姓,而你擅自去愛他們,這就是你‘越禮’了,不也太糊塗了嗎?”孔子的話還沒說完,季孫氏已經派使者來指責他了:“我徵集民工,讓他們幹活;先生卻讓弟子叫他們停止幹活,拿飯給他們吃。先生難道打算爭奪我的百姓嗎?”孔子對子路說:“你看,我說的有道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