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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機紀元4年;雲天明】
今天張醫生來病房查診;離開時順便把一份報紙丟給雲天明;說他住院時間也不短了;應該知道一些外面的事。雲天明有些奇怪;因為病房裡有電視;他隱約感到;張醫生這麼做可能有其他目的。
雲天明從報紙上得到的第一印象是:與他住院前相比;三體和ETO(地球三體組織)的新聞不是那麼鋪天蓋地了;終於有了一定比例的與危機無關的東西。人類隨遇而安的本性正在顯現;四個世紀後的事情正在漸漸讓位於現世的生活。這不奇怪;他想了想四個一世紀前是什麼時候;中國是明朝;好像努爾哈赤剛建立後金;西方中世紀的黑暗剛剛結束;蒸汽機還要等一百多年才出現;人們想用電還要等兩百多年。那時如果有人為四百年後的事操心;就如同替古人擔憂一樣可笑。
至於他自己;照目前病情的發展;明年的事都不用操心了。
一條新聞引起了他的注意;在頭版;Y不是頭條掣;黔教醒目:第三屆人大常委會特別會議透過安樂死法這有些奇怪;人大常委會特別會議是為與三體危機有關的立法召開的。而這個安樂死法好像與危機沒什麼關係。
張醫生想讓自己看到這條訊息?一陣劇烈的咳嗽使他放下了報紙;開始艱難的睡眠。第二天的電視新聞中;有一些關於安樂死法的報道和訪談;但沒有引起太大關注;人們的反應也都很平淡。這天夜裡;咳嗽和呼吸困難;以及化療帶來的噁心和虛弱;都使雲天明難以入睡。鄰床的老李藉著幫他拿氧氣管的機會坐到他的床沿;確定另外兩位病友都睡著後;低聲對雲天明說:“小云啊;我打算提前走了。”
“出院?”“不;安樂。”
以後;人們提到這事;都把最後一個字省略了。“你怎麼想到這甲步?兒女都挺孝順的。。。。。。”雲夭明坐直身子說。“正因為這樣子;我才這麼打算;再拖下去;他們就該賣房了;最後也還是沒治;對兒女孫子;我總得有點兒責任心。”老李好像發現對雲天明說這事也不合適;就暗暗在他胳膊上捏了一下;離開上了自己的床。看著路燈投在窗簾上搖曳的樹影;雲天明漸漸睡著了。生病後第一次;他做了一個平靜的夢;夢中自己坐在一艘沒有槳的小船上;小船是白紙疊成的;浮在寧靜的水面;天空是一片迷濛的暗灰色;下著涼絲絲的小雨;但雨滴似乎沒有落到水上;水面如鏡子般沒有一絲波紋;水面在各個方向都融人這灰色中;看不到岸;也看不到水天連線。。。。。。凌晨醒來後迴夢境;雲天明很奇怪;自己在夢中是那麼確定;那裡會永遠下著毛毛雨;裡的水面永遠沒有一絲波紋;那裡的天空永遠是一樣的暗灰色。
老李的安樂要進行了。新聞稿中“進行”這個詞是經過反覆斟酌的;“執行”顯然不對;“實施”聽著也不太對;“完成”就意味著人必死無疑;但對具體的安樂程式而言;也不太準確。
張醫生找到雲天明;問如果他身體情況還行;能否參加一下老李的安樂儀式。張醫生趕緊解釋說:這是本市的第一例安樂;有各方面的代表參加;這中間有病人代表也是很自然的;沒別的意思。雲天明總感覺這個要求多少有些別的意思;但張醫生一直對自己很照顧;他就答應了下來。之;後;他突然覺得張醫生有些面熟;他的名字也有些印象;但一時又想不起來。以前之所以沒有這種感覺;是因為他們之間的交流僅限於病情和治療;醫生在看病時和其他時間說話的樣子是不太一樣的。
老李安樂時他的親人一個也不在場;他瞞著他們;只等事情完了後再由市民政局(不是醫院)通知;這在安樂死法律上是允許的。來採訪的新聞媒體不少;但記者們大多被擋在外面。安樂是在醫院的一間急救室進行的;這裡有一面單向透視的落地玻璃屏;相關人員可以站在玻璃屏的外面;病人看不到。
雲天明進來後;擠過各方面的人士站到玻璃屏前;當他第一眼看到安樂室的樣子時;一陣恐懼和噁心混雜著湧上來;差點讓他嘔吐。院方的本意是好的;為了人性化一些;他們把急救室裝飾了一番;換上了漂亮的窗簾;擺上了鮮花;甚至還在牆上貼了許多粉紅色的心形圖案。但這樣做的效果適得其反;像把墓室裝成新房;在死的恐怖中又增加了怪異。
老李躺在正中的一張床上;看上去很平靜;雲天明想到他們還沒有告別過;心裡越來越沉重。兩個法律公證人在裡面完成了公證程式;老李在公證書上籤了字。公證人出來後;又有一個人進去為他講解最後的操作程式。這人身著白大褂;不知是不是醫生。他首先指著床前的一個大螢幕;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