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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傑透過漫漫無涯的沙漠和戈壁,用駱駝和馬匹源源不斷地從遙遠的西方運來圖書,還有崑崙奴。那些崑崙奴忠實可靠,力大無比,他們有著炭黑的面板,炭黑的臉龐,炭黑的四肢和炭黑的的牙齒。我從那些書中隱隱約約看出一個可怕的世界,它描畫出一個巨大的球形大地,號稱世界中心的中國果然是在中心,但這毫無意義,因為在一個球上,任何一點都是中心。
我在歐陽傑的莊園盤桓了三年之久。那一天我們在一起喝酒,我發現他不太痛快,他剛剛得到一條三年前的訊息,在遙遠的西方,一個以十字架為旗幟的軍隊,佔領了一個名叫君士談丁的巨大圖書館且付之一炬。在那個世界裡,還有許多瘋子被紛紛燒死。那些被燒死的瘋子,也被稱為異端或巫師。
哪個偉大的民族沒有做過一些醜事,威尼斯燒死了布魯諾,羅馬監禁了伽利略,法國把拉瓦錫送上了斷頭臺,而中國則絞死了嶽武穆,雖然他並不是一個巫師。我們這兒還沒有審判所,中國燒死過巫師嗎?我沉思良久。好像沒有。但是這種自由並沒有讓人爭先恐後地當科學家,爭先恐後地去探求事物的真理。西方燒死科學家,但他們研究科學的人還是很多,那怕是掩蓋在神學的外衣下。他們在恐怖中默默求索,為什麼這兒沒有,為什麼東方沒有?這個問題讓我痛苦,事實上,我們這兒的自由更加令人覺得恐怖。
歐陽傑送給我許多來自西方的羊皮紙書籍和玻璃實驗器皿,為了答謝他,我送給歐陽傑一份苯化合物的化學式,只要加上適當的催化劑,就能成為最可怕的毒藥,它比那個時代最可怕的毒藥蘇丹紅要恐怖一百倍。“對我來說沒有什麼用,”他說,“我的妻子剛剛去世,我弟弟就要遠行,我最親近的兩個人走了,你的禮物對我來說有什麼用?”
他堅決不要,我就只好把這份禮物拿到遠處去扔掉(扔在近處會汙染土壤和地下水),不過他的弟弟在門口攔住了我。
“先生留著沒用,那就給我吧。”他如願以償後似乎還不太高興,“你以後會不會給別人更厲害的毒藥呢?”他問。
“不知道,”我說,“我現在的興趣不在這兒,再過若干年,那就很難說。”
他臉色凝重,手臂突然像蛤蟆的後腿一樣隆起,上面還帶著一粒一粒的疙瘩,風鼓起了他的袍子。他欲言又止,因為他的哥哥前來給他送行,他要說什麼我永遠也不知道了。幾年以後,白駝山的威名彗星般掃過天下,“西毒”成了江湖上最可怕的名字之一。
我回到了鐵掌山上。
人們對我的記憶一年一年地暗淡。
我弟弟居然也在山上。他身邊簇擁的女人早就換了一撥又一撥,我也要過很久才能想起來其中一個叫“可依”的住在什麼地方。在掌門人的茶室裡,一位白衣侍女正在那兒燒水,茶室裡散發出淡淡的靜謐的香氣。
我弟弟碰到了頭痛的事。似乎是最近江湖上出現了一對年輕人,他們的劍術和武功都非常強,據說其力量來自一本經書。我弟弟說:“那是本至高無上的武林秘籍。”
那時候,我正觀察侍女架在爐子上的水壺,壺裡的水汩汩作響,熱氣衝上來,將壺蓋頂到了一邊。我三心二意地點著頭:“你繼續說吧。”
“我要去尋找那本書……”我弟弟說。他對我在江湖上的遊歷和過程漠不關心,不論我出了什麼事,他那石頭臉上也從來沒有顯露過是更高興還是更生氣一些。
這股力量可以推動壺蓋,也許可以推動更重的東西,我彷彿看到一個幻象,無數的車子在黃土蒼茫的大地上跑來跑去,它們不用牲口拉也不用休息……
“……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小心些,不要亂跑,時間大概要很長……”
我用筷子和紙張紮成一個風車的雛形,放在壺嘴上,看著熱氣衝得它團團亂轉。
“大哥,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他揮起衣袖把水壺打翻在地,氣哼哼地轉身出去了。
他的力量當然比一壺之水大得多,茶壺像團積多年的塵埃一樣破碎分散,熱水撲在炭火上,哧哧作響,升起了一團團的白色霧氣。望著鋪滿地面的茶水和碎片發了一會兒呆,我看見侍女掩嘴而笑。科學是羸弱的,並且看上去如此可笑,它甚至連一盆炭火也撲不滅;但它又是強大的,不可抗拒的,在它作用到所有人的頭上的時候。
我弟弟收拾起行囊,他們要去華山舉辦一場盛會,爭奪武功天下第一的名頭。
只要有誰天下無敵,誰就能得到那本書,而那本書被寫出來的惟一目的,就是讓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