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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賓踏出門外,並不開步就走。弟兄二人看他站定了腳步,在那裡吹口哨。有一輛小汽車隨著他這口哨而駛到他的身前,看樣子,是預先停在附近的地方的。他們以為他將跳上這輛預待著的汽車。但是,並不,他只將那隻吃飽了的旅行袋,從車門裡遞給了那個汽車伕。一面揮揮手,讓這汽車開走。他自己把雙手向褲袋裡一插,連續吹著口哨,卻悠悠然地向行人道上走過去。
二位少爺一路搖著頭走進來,把這情形報告了太夫人。太夫人埋怨這弟兄二個,說是不該不派人跟他同去。萬一票子斷了線呢,怎麼辦?
但二少爺卻以極有把握的口氣盡力擔保,說是決沒有那回事。並且他還保險:至多在二小時內,肉票可以安全回家。
太太卻還不放心。她主張快派兩個人,遠遠跟著那個傢伙,看他走到哪裡去。好在他既不坐汽車,也許,一時還沒有走得遠。
商量已定,趕快派人。這時餘府的大眾,都已知道那個剛被送走的匪徒,是個何等樣的匪徒。因之,他們對於這個使命,大都表示不熱心。最後,還是在“重罵之下,必有勇夫。”有兩個年青機警的男僕,硬著頭皮答應願去。——這兩個男僕,一個叫做阿根,一個叫做阿榮。
兩位大管家在拜命之後,火速追出大門。兩面一看,還好,他們並沒有費掉多大的氣力,就找見了他們的目的物。原來,這座餘公館的屋子——位於西湖路和喜馬拉雅路之間,地點相當冷清。他們一舉眼,就望見在不到六七個門面之外,那位曾經一度被優待為上賓的匪徒,腳步正停留在一個畫報攤子之前,倒還沒有走遠。遠遠從他側影上看去:那條紅領帶赫然刺眼。
阿根輕輕向阿榮說:“你看!”阿榮連忙用臂肘向他腰裡一碰;碰得阿根喊喔唷。
二人這樣鬼鬼祟祟,前面那個匪徒,好像預知後面一定有人送行,因此只緩緩開步向前走。走了一段路,前面已是凱旋路。後面的兩個,只見這傢伙搖搖擺擺踏進了一家裝潢很漂亮的舊貨商店。不多一會兒就看他走出來。看樣子,大約是打了一個電話。——不錯,他們猜著了。那個傢伙的確是在這舊貨商店裡打了一個電話。在電話裡他只說了兩句話:“糊桌布收到了,趕快開發票吧。”
一時——背後這兩個——又見這傢伙繼續向凱旋路方向走去。他的樣子真悠閒。手是一直插在褲袋裡,嘴裡的哨子,不斷地在吹,從進行曲一直吹到了毛毛雨。這彷彿表示,他在餘公館裡的一頓免費午餐吃得太飽,因而要借重餐後散步衛一下生。
總之,他這一次午後的衛生散步,路是跑得相當長。背後的兩個,在沒有跟完一半路的時候已是怨氣沖天!他們簡直疑惑這個傢伙將要進行一個環球的旅行!而且,在背後追蹤他也真不容易。因為,這傢伙的步子,一會兒那麼快,一會兒又那麼慢;他的走路的方法,等於從前譚鑫培老闆唱戲的方法,“尺寸”忽急忽緩,毫無一定;這簡直存心和背後拉弦子的夥計們開玩笑。
兩個一路追隨,一路連抹汗都來不及!
最後,這傢伙已進入第二特區。在峨嵋山路相近,前面來了一個穿西裝的矮胖子,這傢伙略站定了向這矮胖子問:“事情怎麼樣了?”矮胖子只向他點點頭而表示事情已完全辦妥。於是,他放過了這矮胖子再繼續前進。走到嵩山路,將近嵩山區的警署。這傢伙的步子忽而像加足了電氣那樣比前走得更快。背後的兩個,急忙在十幾碼外加緊步子而喘息地跟上來。正自追得氣急,不料路邊忽有三四個短衣漢子,在他們的身前打起架來。那場架,打得有點奇怪:好像他們不走上前,這場架也不會打起來;而他們一上前,那路上的全套武行,馬上開始表演。甚至,那些戰士們的身子,也被推擠到了他們身上。兩人為要躲閃那場世界小戰,注意力受到了分散,眨眨眼,卻已失落了前面那個傢伙的影子。
於是,兩人焦急起來,阿榮埋怨阿根;阿根也埋怨阿榮;他們互相抱怨,為什麼不留心些?
但是阿榮卻說:“我好像看見他向這警署裡面走進去的。”
“做夢!他是一個匪徒,會走進警署裡去嗎?”阿根說。
“我真的好像看他走進去的。”阿榮固執他的意見。
“要不要我來替你叫叫魂?”阿根用林語堂博士發明的“幽默”方法斥責他。
爭論沒有用,他們姑且走向這警署的門前去看看。在這警署的門外,他們看到一件事情,感到有點奇怪。原來,他們看見自己公館裡的汽車,靜悄悄停在那裡。在駕駛座上端坐著的,正是汽車伕阿林,一點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