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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牆把他的心禁錮在裡面。雖然已經推倒了一些,但還有許多殘留著。和家義之間,就殘留著這樣一堵牆。
家慧說:“我死之前,就希望看見你們叔侄和好,這樣我心裡才能踏實!”汪洋覺得喉頭處緊得生疼,為了掩飾,虛張聲勢地大著嗓門兒說:“媽,誰說你要死了?”家慧好脾氣地笑笑,說:“人哪有不死的。前人得給後人騰地方。”她的臉上沒有絲毫血色。即使屋裡光線很暗,汪洋也能感覺到這種蒼白。
這個垂危的母親講著另一個已逝的母親的故事,汪洋覺得自己的生命從未像這樣豐厚,也從未像這樣具有了一種痛苦的張力。他是那個女人孕育的,而由這一個女人撫養。他連線了兩個同樣善良,同樣美麗的女人之間的關係。這兩個女人,生命中只要有其中一個,就算得上豐厚,他卻擁有兩個。這是他的幸運。可是,現在連這唯一的一個,他也要失去了。那個離他很遠的生母一天天變得生動起來,這個活生生的養母卻眼看著要從他的生活中消失。他曾經站在生父墳前,無奈地面對另一個世界關閉的大門,體會到一�黃土和幾塊石頭就把最親近的人隔開是一件何等痛苦的事情。他不能失去這個女人,這個女人是很多人生命中的支柱。
正說著話,魏學賢帶著一股寒氣從門外進來。他頭上戴著頂大大的軍用棉帽子,兩側的護耳放下來蓋住耳朵,更顯得一張臉瘦得像個棗核兒。脫了帽子,汪洋驚訝地發現,他的頭髮幾乎全白了,腰也略有些佝僂。家慧說:“你兒子回來了。”魏學賢在火上搓著手說:“你不天天想他嗎?現在回來了,你的病就該好了。”家慧笑著說:“我已經好了一半了。”
魏晨和魏昊一起回來了。汪洋問魏昊生意咋樣。魏昊說:“還行。上學時沒讀到書,現在也只能做這個了。”汪洋很認真地說:“幹個體也是光榮的。”魏昊淡淡地一笑。“我還是喜歡讀書。我從小的願望是長大當個醫生,可是你看看這雙手。”她把手伸出來,汪洋看見每隻掌心都有好幾大塊黃|色的硬繭。魏昊又把手翻過來,手背上還有幾處傷痕。“搬磚搬成這樣,哪還能做醫生?”
汪洋也承認這雙手和魏昊娟秀的容貌、溫婉的性格有些不協調。以她的品行和個性,做醫生確實是個最好的職業。他說:“姐,你才二十多歲,還可以學。”魏昊搖搖頭。“不行了,我連小學都沒畢業,拿到中學課本像看天書一樣。你替姐多讀點書。要是缺錢,姐支援你。”家慧歉疚地說:“三個孩子,就把你給耽誤了。”魏昊忙說:“我耽誤啥了?那時候讀不成書的又不是我一個。”
益生堂 第三章(33)
她的性格很像家慧,習慣了把一切都憋在心裡,所有的苦惱和煩悶從不流露出來使人不安,好像時時都提防著,不要把周圍不能驚動的什麼東西驚動了。她們柔弱的身體裡蘊含著某種魔力,能使每一個接近的人,都暗暗折服。偏偏她的丈夫陳鵬不能明白這種恬靜,反而在魏昊溫順的沉默面前覺得壓抑和無所適從。和這種難以摸透深淺的含蓄相比,他更喜歡那種一眼就能見底的簡單。兩人的婚姻,已經像一鍋夾生飯,怎麼燜也燜不熟了。陳鵬控制了小店的一切收入,他的母親和姐姐對小店的關注和干預都遠遠超過魏昊。魏昊有時覺得自己已經不再是小店的老闆娘了,而只是一個被提供飲食和住所的僱工。
晚上,魏晨幫汪洋打掃了後面的偏廈,又把自己屋裡的檯燈拿過去讓他看書。天氣又幹又冷,風不大,卻像刀子一樣割人。魏學賢手裡提著一隻烘爐子進來,說:“看你屋裡亮著燈,曉得你還沒睡,給你送點火來。”汪洋站起來,把凳子讓給魏學賢坐,自己坐在床上,有意把自己隱在弱光裡。
男人之間的交流總是比女人困難,特別是與感情有關的。兩人都有許多話想說,但想說的話又都是兩人的傷痛,所以各自都把話鋒隱在鞘裡。
魏學賢側身靠著桌子,一隻手撐著額頭,中山裝上掉了兩顆釦子,露出裡面的黑布棉襖。汪洋從沒見過魏學賢這樣萎靡和絕望,他突然意識到這個既是姑父又是養父的男人老了,所有的屈辱和苦難,雖然沒有摧垮他的意志,卻在他的身體和心理上都留下明顯的傷痕。家慧即將撒手而去的現實,就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棵草。
魏學賢問:“畢業後你有啥打算?”汪洋說:“還沒想好。學校裡有公派出國的名額,我想爭取。”魏學賢興奮地欠起身子,說:“那就好好爭取,我支援你!”汪洋不點頭,也不搖頭。主意他已經拿定了,可是有太多的頭緒還沒有理清。自己就像一隻風箏,如果不理清線頭在哪裡,一旦放出去,就會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