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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國樑的事兒,你又不是不知道。”家禮不快地說:“知道咋了?嚴國材一個做點心的,難道也要提防他什麼?”家義說:“提防不提防看怎麼說。我們文教科一個科員,本人一貫表現積極,就因為家裡有些不乾淨的歷史,支部今天討論入黨硬是沒讓他透過。連過節都沒讓回去,現在還一個人在宿舍裡待著。你說這是為啥?”家禮說:“我不明白這是為啥。我只知道吃兩個月餅沒啥乾淨不乾淨。”家義說:“你這麼想,別人是不是也這麼想?如今好多在外工作的人,只要家庭有問題的,都在忙著劃清界限。你可倒好,偏要沒事找事。”
這話觸動了家禮內心的隱痛,他底氣不足地嘀咕一句:“我咋叫沒事找事?你這麼說話簡直太傷人。”家義辯解說:“我不是有心傷你。我這都是為屋裡好,小心無大錯吧。”家禮掃他一眼,說道:“你小心來小心去,該不會有一天跟屋裡也劃清界限吧?”家義仍沒從他躲躲閃閃的目光中看出異常,脫口說了句:“劃清界限也是形勢需要。”
家禮想起為梅家提親遭家義拒絕一事,還有魏昊過滿月那天,他對有泉不冷不熱的態度,心裡不免有氣,沉著臉說:“你要劃清就劃清吧。我只知道是親必顧,是鄰必護。你嫂子跟嚴國材是親親的堂兄妹,一筆難寫兩個嚴字。你不來往可以,我們不來往說不過去。”
家義見他對自己的話置若罔聞,情緒也激動起來,不知不覺聲音也提高了。“燒的香多,惹的鬼多。到時就怕沒你的後悔藥吃。”家禮氣得從椅子上站起來,挺著身子說:“玩花玩根,交人交心。你要進步,我不反對,但也不能六親不認。誰不是憑一雙手吃飯,誰又比誰多長一個鼻子,一雙眼睛?不就是幾塊月餅嗎,犯得著你這麼興師問罪的?”
家義無奈地搖搖頭,覺得家禮守著一個益生堂,對外面的形勢渾然不知,一味只知道認舊理,急得紅頭漲臉地說了句:“你這麼弄下去,總有一天會把全家人都害了。”
這話像針一樣刺在家禮心裡那塊不能觸控的傷疤上,噎得他一時說不出話。他瞪著眼睛把家義看了半天,最後自己敗下陣來,把椅子一推,抽身去了後院兒。
家義怔怔地坐著,梅秀玉的影子忽然在他眼前一閃。家禮說“是親必顧,是鄰必護”,可是他自己呢,早已將梅秀玉一掌推開,罔顧她的生死。想到今天正是中秋,一對有情人勞燕分飛不說,還跟大哥弄了個冰炭不容,心裡苦得真能賽過黃連。再坐下去自覺沒趣,他起身也走了。
玉芝從廚房出來,見兄弟倆都不在堂屋,跑到後院兒看見家禮,問他:“你跟老二又在吵啥?他人呢?”家禮沒好氣地說:“腿長在他身上,我哪知道他去哪兒了?”玉芝垮著臉說:“你們兩兄弟可好,到一起就吹鬍子瞪眼的,連累我們都跟著不自在。”家禮說:“往後不自在的時候還多著呢,你等著吧。”
家義從家裡出來,想去幾個同學那兒坐坐,卻又提不起興致。茫然地走了幾條街,最後鬼使神差地穿出城門下了河。
河水嘩嘩流淌的聲音打破了四周的寂靜。澄澈的天空上,一輪滿月清朗渾圓。因為光線明亮,夜幕顯得尤其高遠。河岸上的房屋在灰白的天幕襯托下,像一片黑色的剪紙,顯出高低錯落的輪廓。梅家的後花園就連綴在那片熟悉的輪廓裡。
家義踩著鵝卵石高一腳低一腳地走著,覺得那個紫英繽紛的後花園如同一個夢境,和自己之間隔著永遠無法穿越的距離。正在猶疑,一陣簫聲好似天籟,從岸上嫋嫋傳來,在如水的月色裡彌散,像一個拖曳著長裙的幽靈,飄忽間透出如夢如幻的蒼涼和悽惻。
家義頓然失了神,定定站住,再也挪不開步子。拖曳著長裙的幽靈纏裹著他,網羅住他的心,扭結住他的思維,使他緩緩地飄浮起來,化成一縷煙霧,融入月色之中。他痴迷地聽著,內心起了一股衝動,想要衝到岸上,衝進那座進也不忍,退也不忍的宅子,把那個魂牽夢縈的女子攬在懷裡,相互撫慰。可是咫尺天涯,相聞不能相見。他頹然坐在沙石上,下意識地掐著自己的大腿,在簫聲裡忍受著身心一陣緊似一陣的疼痛,他不曾聽過養興謙的簫聲,更不曾在這樣的心境下被簫聲纏裹。夜風送過來的每個旋律都那樣哀婉,悽美,帶著一種把人徹頭徹尾浸透的清冷的傷感。
正在肝腸寸斷時,簫聲像是被人掐斷一樣戛然而止。家義懸著的心,就那樣一直懸著,無望地等待著簫聲再起。可是,半天過去了,耳朵裡除了河水的嗚咽,再也沒有任何聲息。一輪滿月把天空映得一片清朗,連河對岸的雜樹都歷歷可見。
益生堂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