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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
土地會是一種地方自約組織。當時茅山縣城每條街都有個土地廟,屬於公產。每年農曆二月初二和八月初二都要吃土地會。一個吃土地爺,一個吃土地婆。土地會都有自己的固定資產,每屆推選六個首任,任期一年。吃土地會前,首任們要先議事,不論家長裡短,都要議出個是非曲直。來吃土地會的都是各家戶主,吃會的錢先由首任墊付,飯後再由大家均攤。吃完會後,新選出的首任向大家當場公佈。日後街鄰如有糾紛,都可去找首任調解。有了土地會,街上少了許多衝突和矛盾。
家禮說:“都多少年沒吃過土地會了,虧你還記得。”家瑛說:“往日你們男人吃土地會,我們只能幹望。今兒的你吃,我也吃。”家禮笑著說:“那好,吃完了,我們也推你當個首任。”家瑛嘴一咧,說道:“推我當首任,無非想叫我出飯錢。今兒既不是你過生,又不是你做東,輪不到你說話。羊毛出在羊身上。我今兒既然來了,不吃個肚兒圓我就不走。”
屋裡傷感的氣氛,被她這一通鬧騰,已經蕩然無存。吃過飯,大家又坐著喝了會兒茶,才告辭出來。路上,家瑛悄悄問家禮:“街上天天在講公私合營,你那鋪子咋辦?”家禮知道家瑛一張嘴巴是個敞口,不敢與她多言,只說:“該咋辦就咋辦吧,這事也不是益生堂一家。”家瑛把手裡捏著的手帕一揮,氣盛地說:“我要是你呀,我就不合。看他們能咋地。”玉芝湊過來說:“哎喲,三姑娘,我們可不敢。國家的事兒件件都是大事兒,誰敢含糊一下。”家瑛鼻子裡哼一聲,說道:“自古都是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怕這怕那,啥都搞不成。”家禮說:“膽大也得看是什麼事。人家都合我不合,我不就成了出頭的椽子。”他覺得家瑛不識字,讀不懂報紙,有些事兒和她是說不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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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兩天就是中秋。家禮提前在西關的潤身齋訂了幾十塊月餅。潤身齋是茅山老字號的糕點鋪,汪耀祖當年就是在他們的老掌櫃手裡學徒。老掌櫃收徒,開章第一課總要講做人。“做點心跟做人的道理相同,都需在一個實字上下功夫。做人不能偷奸耍滑,做點心最忌偷工減料。真材實料做出來的點心,才能看著美,聞著香,吃起來津津有味,想起來回味悠長。”
掌櫃的跟玉芝娘屋是家門。四十年代初,老掌櫃仙逝,鋪子傳給大兒子嚴國材。老話說:人無笑臉休開店。嚴國材天生一張笑臉。白皙的圓臉上,點綴著圓眼,圓鼻,圓嘴巴,加之愛笑,早晚透著一團喜氣。他身材不高,卻頗富態,穿著褂子,肩背渾然一體。要不是年齡大了,活脫脫像年畫上走下來的四喜娃娃。嚴國材有個庶出的同父異母兄弟,叫嚴國樑,卻是長得有稜有角,性格鋒芒畢露,而且很有些抱負。一九四八年國民黨在茅山抓壯丁,實行三丁抽一,五丁抽二。嚴家三個兄弟,正好抽到嚴國樑名下。四九年蔣介石去臺灣,他匯入潰敗的人流到了海峽對面,從此和家裡斷了音訊。
家禮到潤身齋去取月餅。嚴國材笑著點頭招呼道:“妹夫來了。”家禮說:“生意興隆啊。”嚴國材從櫃檯後走出來,說道:“託福,託福!”店裡好幾個來買月餅的人,夥計忙得腦門子上沁著細汗。他身後的牆上貼著一副四季對聯,上寫“嘗來皆適口,食後自清心”幾個字。家禮問:“好了沒有?”嚴國材說:“放心,按期交貨。”他親自把家禮訂的月餅用竹簍一一裝好。十個月餅一包,每包月餅上四四方方貼張紅紙,上寫“圓滿如意”幾個字。家禮看西牆邊一排竹簍,裝的都是月餅,就問:“這是哪一家,訂這麼多?”嚴國材說:“好幾家的,有的要帶到武漢去,送給親戚朋友,說他們年年點著名要吃潤身齋的冰糖月餅。”家禮說:“我們都眼睜睜看你發財了。”嚴國材說:“我做甜,你做苦,為的實際是一回事。”
益生堂 第一章(20)
中秋節晚上,玉芝照舊例燒了板栗燉子雞,另有木須肉、油煎豆腐、芹菜蘿蔔絲、青椒炒雞蛋五六個菜。家義回來吃飯,也提了一包月餅。士雲開啟咬了一口,就嚷嚷沒有潤身齋的好吃。玉芝拿筷子在她頭上一敲。“我叫你討敲,要飯還嫌飯餿。”家義不以為然地說:“月餅不都是一個味兒,豬油包冰糖,有啥好吃不好吃的。不過是個形式。”玉芝打圓場說:“就是,就是。小孩子就是嘴刁,吃了五穀想六穀。”看見士雲專揀盤子裡的板栗吃,又拿筷子敲她一下,罵道:“筷子只認想吃的,別的不能拈了?”
玉芝是嚴國材的堂妹,家義有些話當著她的面不大好說,等她去廚房洗碗了,才悄悄跟家禮說:“大哥,往後最好少去潤身齋買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