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呢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車在郊外空曠的排程站停下,嘉羽跟著司機走下去,踩著瓦礫走進簡易房裡的休息室,因為他說他無處可去。幾句寒暄,一杯熱水,司機師傅拉下帽子的邊緣遮住耳朵,帶著嘉羽,這唯一的乘客再次上車。現在是你的專車了,去哪裡?嘉羽答道,終點站。
長久的沉默,司機把車開得飛快,嘉羽也只默然注視著窗外那逐漸掀起邊角的夜幕,偶爾有車燈劃破黑夜,也是稍縱即逝。開過最初上車的車站時,他看到遠處工地上依然燈火通明,身穿藍色制服頭戴橘色安全帽的民工準備吃早飯,他們排成長龍,瑟縮的手捏著鋁製飯盒。這是些生活在城市背面的人,而其他人都死了。
《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72節
嘉羽在街道恢復車水馬龍的狀態之前回到家,竟然看到梅紋在大門外等他。捲曲的長髮搭下來,但遮不住臉上的蒼白。嘉羽朝她聳聳肩,表示這樣的舉動很難理解,接著掏出鑰匙開門。
你還好麼?梅紋拉住他的胳膊。
你覺得呢?嘉羽把問題拋回去。
那至少可以找我,我陪著你,會好過一些。況且,我也需要一個人待在身邊。
哦,我的手機沒電了。如此拙劣的藉口讓他自己也感到不滿意,不過此時,他要做的只是將她支開——倒不是出於討厭,更不至於將對望熙的憤恨轉嫁到她身上——讓她離開自己的生活。任何多餘的說服和勸解都是種負擔,它們不是施捨,因為嘉羽清楚地知道他需要的不是這些;但接受的人卻必須像對待施捨那樣和顏悅色地伸出雙手,順從於別人的教誨和幫助,這是有教養和責任感的體現。
多麼神聖的字眼,面對珍愛的人,他願意毫無保留地賦予他們愛、美好、忠誠,可惜交換物卻是天災人禍,母親、父親、九月,無不如此。他開始懷疑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可以把握的美好。
尚平還沒起床,於是他們站在院裡等待。嘉羽低著頭,看到梅紋的鞋正對著自己的。人的一生是否將永遠在等待中度過?幼時住在工廠時每天中午等待母親下班,在醫院手術室外等待她被推出來,高中結束等待通知書從天而降,上了大學等待被愛,畢業前夕等待一張新的通知書。在美國的每一天,等待九月的信件、電子郵件、電話,等待她的生日好寄送禮物,等待她從那個永遠不會結束的實習中回來。等待中的每一個瞬間,都彷彿經年累月般漫長。
梅紋邁出一步,抱住了嘉羽,他能感到大衣被她抓在手裡。雖然不喜歡這樣,可他並沒有掙脫,只是保持站立不動的姿勢。現實太殘酷了,我們都有些不正常,他想,很難說誰更難過,乾脆就這樣吧。
梅紋的臉緊貼著他的胸口,聲音因而變得模糊,她說,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這突然多出的時間,算不算一種補償。我總是太忙碌,念大學的時候天天上晚自習,週末也極少走出後門外的那條街,只有畢業前才體會到大學生活的閒適。在美國也絲毫沒有改觀,實驗室、教室、圖書館,就像在這些地方安營紮寨了一樣。我曾經夢想有那麼一段時間,我可以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想,拋卻牽絆,做個自由的人。現在真的來了,甚至還有每天額外八小時的紅利,心裡卻塞滿了赤貧的人突然擁有大把鈔票時的茫然無措。
話音未落,尚平衣著整齊地推門出來,他顯然對這個情景沒有準備,先是一愣,回過神來趕快讓兩人進去暖和,然後在出門之前,給了嘉羽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73節
捧著一杯開水,他們各自坐在圓桌的兩側,嘉羽注意到梅紋的鼻樑翹挺,加上沒有什麼血色,很像大理石雕塑。這短短一瞬間,他的理智又恢復原位,立刻使他意識到如此怠慢一位女士是多麼的無禮。於是他問道,這兩天有沒有好一些?
絲毫沒有,腦子一團糟,有時候認定這一頁不管怎樣都應該翻過去,有時候又覺得自己無能為力。整夜哭,哭累了睡過去,醒來對著白花花的天花板,想死的心都有了。
如果是幾年前,嘉羽或許會對此大為吃驚。臨近大學畢業的時候,一位來自南方的同班同學臥軌自殺了,原因不明,據說跟學業和感情有關。一連很多天,他的家人聞訊趕來收拾遺物時,聲淚俱下的場面在嘉羽腦海裡盤桓不去。每晚睡下,耳邊就響起火車鋼輪和鐵軌有節奏的撞擊聲。嘉羽無法明白的是,那個時刻到來前,當他眼見漆黑的龐然大物飛快駛來,越來越大,身旁的石頭震動起來,嘩嘩作響,留在他心裡的是怎樣的記憶碎片,又是什麼力量將他牢牢釘在冰涼的枕木上。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