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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跟同學回憶說他看見她那驚鴻一瞥中分明閃爍著蠱惑的光芒。
楊水皮來自西安,他的相貌是如此奇特,似乎是整容手術出了意外後留下的殘局。譚琴第一次見他走近自己時嚇了一跳,懷疑這是生物學家撿來別人廢棄的肢體和器官拼湊成的怪物標本,乍一看,又像從畢加索筆下復活過來的抽象人物。也許只有他母親因為與生俱來的母愛才能坦然接受他,其他女人要愛上這種男人就必須與本能作殊死搏鬥,因為他的樣子只能讓人想起哀愁和病痛。他身穿時下最流行的米黃色舊軍服,滾圓的腦瓜上留著短寸平頭,一幅黑邊眼鏡的後面是一雙小到睜與不睜一個樣的眯眯眼。由於矮上加胖,他只有看到別人卑躬屈膝或不幸跌倒時才會感覺人類的命運是平等的。
在大學裡,楊水皮背離了自己的採礦專業,對金銀銅鐵煤看不上眼,卻決心在一方偏僻又蠻荒的能源領域裡獨闢蹊徑,幹番宏業。他寒暑無間,好學孜孜,成天思考著從海水中提取的氘和氚在攝氏兩億度的高溫下透過核聚變產生出來的巨大能量足以徹底解決人類的能源問題,他相信一臉盆海水蘊含的能量夠一個人用上一輩子了。但這種高溫只在行星的內部深處才具有。正在他著手撰寫《人造攝氏兩億度高溫的可行性論證報告》時,一次不幸的校園晚會讓他見到了譚琴,她正在舞臺上模仿後唐的仕女跳著魅影迷離的六腰舞。深山老村裡的異質文化和上古遺風在譚琴身上打下了太深的烙印,以致那詭異的舞姿,不易察覺的笑容和飄忽不定的眼神一時給本已躁動不安的校園蒙上了揮之不去的黃色陰霾,可憐的莘莘學子,全然忘了入學的初衷。如同遭遇雷擊,水皮一瞬間感受到愛情在心中激起了與行星內部深處相同的溫度。他大膽斷言,世界上除了已有的重力、電磁力等四大基本力之外,還有第五大基本力——愛情的力量。正是這種他首次感應到的力量把他從無門無窗的抑鬱的秘室裡解救了出來。他重新打量自己和身處的這個世界後得出了一個較實際情況遠為樂觀的結論,認為自己也是一個非常優秀的男人,而且恰逢國泰民安物阜的太平盛世,正是享受愛情的良辰。
水皮放下已寫了一半的論文,處心積慮把過往的不計其數的凡塵瑣事和覃思幽夢全壓縮在小小的日記本里,佯裝自然地羅列了一大堆有關自個的優點和才華。當然,最重要最冗長的篇幅是對譚琴極盡阿諛的詩化描寫,他自顧自深化了心中的情愛並誇大了相思的苦楚。還表達了對現實事件的認識,也流露了對永恆人性的思考。
水皮熟諳這些都市少年自戀的時尚陋習,接下來要做的便是瞅準時機把日記本遺落在譚琴必經的過道上以引誘她誤入自己的內心世界。這種自以為是的心機幾乎白費了,就在一個寂寞的午後,在譚琴宿舍前的礫石路上,水皮眼睜睜地看著譚琴秉持路不拾遺的天性,像高傲的公主似的徑直跨過了那裝幀精美醒目的本子。情急之下,他從一顆大樹後面閃身出來試圖攔住她搭訕,譚琴驚叫一聲,猶如受驚的小兔掉頭就跑走了。留在水皮眼中的是一連串扭動屁股的背影,他痴痴地定在原地回不過神來,堅信人世間不可能還有更優美絕倫的後身了。
衝進宿舍後,譚琴的心還在打鼓似的撲騰。她又驚又惱,嘴裡不停地罵道:“十醜八怪,還有兩個特別壞。”
譚琴不怕男人,但她怕鬼。那張撲面而來的鬼臉是怪誕與醜陋的完美結合,雖找不出一絲破綻,卻也沒一處順眼,總感覺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宛如天外來客。她估摸這是女媧摶土造人至今,世上最慘不忍睹的一張人面。兩個多月之後,當她在巴足塘邊再次見到這張臉時,內心的驚恐已變成好奇,這也是她能夠笑臉相待的原因。
譚牛牯失蹤後,禾機指派永兵接替了生產隊長一職,他收拾好自家的三間空置房,又用糯米稻草打好地鋪供三女八男共十一位知青歇腳。這些剛剛走出校門的大學生一進興安村就發現這是世上最妖嬈的小山寨,村舍田疇,如詩如畫,距離天堂只有咫尺之遙。清新透涼的空氣像被山泉剛剛濯洗過,完全能當主食。他們屏住呼吸,屁都不敢放一個,生怕一不小心就弄髒了一塵不染的人間仙境。
他們相信如果韓非子再世的話,他老人家一定會驚訝於世間真有這等寶地,這裡沒有他痛恨的五大害蟲(儒生、縱橫家、工商業者、食客、俠士),這裡只出產獵人、農夫和戰士。所有的人家都放心地敞開大門,歡迎陌生人隨時入內,無需任何理由,只要願意誰都可以像居家一樣走進走出。
村民們對驚心的鳥語置若罔聞,對春華秋實也麻木不仁,卻對來自大都市的知青們的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