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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紀的心裡話。他慶幸自己活著等到了政府開放回鄉探親的政策,匆忙間,他幾乎是素身啟程,沿著燕子北歸的路線,輾轉南洋,由香港入境,此時已到達廣州。
代文放下話筒後把一大捆滿是灰塵的信扎從床底下翻出來,找到了一位在廣州任職的老部下。他拿起電話,最後一次行使了將軍的權力,命令這位地方官代自己接待從臺灣歸來的兄弟,並負責護送到家。他低估了自己的威力,就像他當年叱吒風雲時所發出的每一道不可違抗的命令一樣,這也是一道具有巨大殺傷力的死亡命令。
幾乎與此同時,鄉政府的官員打來電話說他們將派車於次日上午十點鐘到黃洞仙接老將軍回家與兄弟團聚。屆時,他們將在興安村口的代文功德牌坊下舉行盛大的歡迎儀式。還好,代文沒有拒絕,因為他已經記不起功德牌坊是什麼東西了。這種大面積的徹底遺忘治癒了他的頭痛痼疾,也使他變得和藹可親,不那麼生硬古怪了,黃洞仙的工作人員也逐漸地能與他和睦相處。傍晚時分,代文反覆洗了三次澡,從前那麼不講究的人,突然間似乎有了潔癖。當他再次提一桶熱水慢慢走向浴室時,朱即師傅忍不住提醒說:“這是第四遍了。”
代文“哦”了一聲,這才終止那忘我的反覆洗刷。原來他連剛剛做過的事情也記不住了,總覺得自己身上不夠乾淨。
這注定是個不眠之夜,代文憑藉其聽到代武聲音那一刻湧現的一股足以穿透時空的激情,試圖在支離破碎的記憶中收復一些失地。他謝絕了黃洞仙管委會為他舉辦歡送會,獨自一人躺在床上與忘性拉扯。他的毅力在許多個瞬間令病魔汗顏,於是他想起了一些譚代武的往事,這種成果還得益於一種錯覺,他把譚代武和自己當成一個人了,那些事情其實也是他自己幹過或經歷過的。 。 想看書來
(一)孿死兄弟
興安村鼓樂喧天,已成了歡樂的海洋,村口拉起了“歡迎遊子歸來”的巨幅標語,譚氏宗祠的大門兩側張貼了情深意濃的新對聯。曬穀坪四周架好了四盞上千瓦的大路燈,人們連夜殺豬宰牛,忙得熱火朝天。這種豐盛又喧鬧的場面只在譚代群一夜暴富和譚代武出征緬甸前在興安村休整時才出現過兩次。李秀像樹懶似的扶著牆壁和柴垛在四周緩緩移動,這位因肩負繁衍和持家的雙重任務而不得不勤快又長壽的女人已把隱形助聽器早早地塞入耳中,她要好好聽一聽,時至今日,面對守望了一生的期頤老母,折騰了一輩子的雙胞胎到底還有什麼話好說。她時時刻刻祈盼著兒子回家,當兒子果真要來到膝前時她心中的火氣又隱隱上來了。如果她的雙手還能揮動鞭子的話,她真想好好地把兄弟倆抽一頓,各打五十鞭。
吳芙不願因難以抑制的喜形於色而讓人發現她心中那與年齡太不相稱的激情。當天下午,她毫不遲疑把那根心愛的桃樹根手杖杵進灶膛當柴火燒了。她到曬穀坪裡跟忙著操弄酒席的鄉親們打了招呼,但企圖保持鎮定和佯裝自然得體的努力未能成功,便溜進臥室,像即將合巹的新娘似的沒敢再露面。一天之前,她還對夫妻團圓不抱任何希望,認為那長年落空的心願只有在奇蹟或意外中才會成真。她花了三個小時洗浴梳妝,剩下的時間便不知如何打發了,這一夜的等待似乎比她一生的守望還難熬,她坐在梳妝檯前發呆,一會哀嘆歲月的無情,一會又埋怨鏡子的死板。那眼角的魚尾、臉頰上的雀斑、嘴巴四周的缺水紋還有黑暗無光的面板彷彿串通好了,一齊來折磨她。她眼睜睜地凝視著心窩裡的那兩個在蹉跎歲月中早就垂頭喪氣的乳房,一想到它們註定了永無抬頭之日的悽愴命運就心如刀割。前半夜她一直在為自己遭受時光凌辱的秘密將被丈夫識破而難過。後半夜裡,她努力用幻想安慰自己,到了破曉時分,她終於忍不住含羞地笑了,因為她在猜想丈夫還會有多少氣力在床頭的牆上新增多少記號。她慶幸前些年自己和婆婆聯手反對永兵拆毀老宅的做法是何等英明。她設想著就算丈夫已老得力不從心了,至少還可以陪自己躺在溫暖的被窩裡一起數牆上的木炭記號來重溫舊夢吧。她雖然恨死了他,想見面後咬他、打他、罵他,但如果等到他真的出現在這間臥室裡,只要他看著她的眼睛會意一笑,她就會渾身酥軟,不顧一切地原諒他,像少女般依賴他。
上午九點,代文只花了一刻鐘不到就用一個裝過尿素的塑膠編織袋兜完了他那點破爛行頭,他拿根解放鞋鞋帶紮好袋口,提出來後就丟在洞口的贔屓旁,又轉身進洞與朱即及各路菩薩一一話別。吳書懷主任心情沉重,離開了這尊最受民眾仰望和尊崇的紅色活佛,他掌管的功德箱裡的收成便失去了保障。他帶領全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