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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拒絕卑微,“普通”。在16年中,她沒有拜訪過她的鄰居們,甚至沒有因為她住院期間為她照顧孩子而感謝過他們。僅是阿莉亞用昂貴的奶黃色的信紙寫了正式的感謝信並讓朱麗葉把信送給鄰居們。她很少接受她最有天賦的學生父母的邀請,並且強烈反對孩子們和他們一起吃飯,更不用提在晚上與朋友們在一起了。她的宣言是:“我們雖然窮,但是決不需要施捨。”然後用孩子們都學得會的惱怒的口氣說,“我婚前是自給自足,婚後也一樣。”
在悲傷方面哄騙了我們。為什麼?
錢德勒想起了他的祖母利特萊爾以及其他的親戚們,之前他沒有看到過他們,之後也沒有再見過,他們來到尼亞加拉大瀑布市陪伴阿莉亞,安慰她喪夫之痛。這些好心的人們,當然都是女性,希望阿莉亞跟她們一起回到特洛伊,她們認為她“屬於”這個地方。到底為什麼阿莉亞要待在尼亞加拉大瀑布市,她不喜歡波納比家族的那些人,很明顯他們也不喜歡她。她在這裡實際上沒什麼朋友,作為音樂教師也不是很有名望。她的孩子們也只是在鬼魂出沒的瀑布附近長大……她的家和親人在特洛伊。
但是阿莉亞靜靜地說:“不,我的家和孩子們的家就在這兒。”
阿莉亞把鋼琴當作生命演奏著——非常流暢、明快、尖利、優美。快板,什快板——明快的樂章從她的指尖流瀉下來。她也可以彈奏莊嚴的快板,她還可以同樣熟練地彈奏安靜的曲子。她彈錯一個音符的時候,手指會迅速移動過去,聽者無法確認到底聽到了什麼。
薩尤從錢德勒的懷裡掙脫出來,跑到人行道上給另一條狗打招呼。它的主人是一個膝蓋不靈活、面目毀損、眼如生雞蛋的男人。“薩尤!晚上好,”那個男人用有口音的英語跟它打招呼。兩條狗明顯相互間很熟,互相聞著,蹭著對方,看上去非常興奮。薩尤叫著,對他來說,這種情況很少見。雖然不小了,薩尤總是很樂觀,樂於相信其他狗好的一面。他的尾巴搖得像鐘擺,眼睛裡充滿深情。阿莉亞稱薩尤是另一個自己——她身上所有的優點、多愁善感以及軟心腸都在薩尤身上得到了最好的體現。
來訪的狗是一條雜種塞特種獵狗,粗糙的毛髮是沒有光澤的深紅色鞋油的顏色,潮溼的眼睛和一條看上去好像廢掉了的左後腿,但他也是高興地搖晃著尾巴,滿心喜悅。“你認識薩尤?”錢德勒問這位有一雙悲劇式眼睛的男子。那男人鄭重地點了點頭,有點害羞。“是的。很熟。雨果和我都很熟,薩尤的女主人,是你母親吧?也挺熟。”
錢德勒的眼睛猛地睜大了。女主人?母親?
這是他第一次聽說母親與鄰居結為朋友。
在房間裡,鋼琴的樂章如歡快的鳥兒一般飛翔著。
那位有很重口音的男子不確定地說,“我是約瑟夫?潘高斯基,你是錢德勒,是嗎?你是教科學的老師,阿莉亞這麼說的。有時候我站在這裡聽音樂,在天氣暖和的夜晚,在你們窗戶開著的時候。你母親是個了不起的鋼琴家,聽到她的音樂,我感到很愉快。如此美妙……”
人質(20)
潘高斯基穿著有品味的黑色外衣,一個斜紋嗶嘰布料的夾克衫,讓他瘦削的肩膀顯得十分寬鬆。還有黑色的褲子,很寬大,但卻不鬆垮。他的鞋子也是閃亮的黑色,有不同尋常的質地。他大概50出頭,中等身材,看上去曾經很壯。他的臉,讓錢德勒看上去很不舒服,像是縫在一起似的。他的頭蓋骨在頭皮下面拱起了腫塊。他呼吸很重,很亂。他溼潤的、飄忽不定的雙眼好像含著痛苦,讓錢德勒覺得大為迷惑,但是後來想到:他是想要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她的兒子。
阿莉亞的朋友是個波蘭籍的猶太人,生於華沙的維爾納猶太人聚居區,於1946年移民美國。他也曾是個音樂家,但好幾年沒有彈過琴了。手指和神經已經不再適合彈奏。潘高斯基盯著他的手指看,想活動活動它們。塞特狗雨果使勁拖著皮帶,差點掙脫跑掉。
錢德勒禁不住想問發生了什麼事情:1946年?但他知道最好別問。可以猜到這個男人是怎麼活下來的。
“我第一次聽到你母親彈奏的是肖邦的《瑪祖卡舞曲》,在去年6月,就在這個地方。雨果和我正好路過,我們停了下來,走不動了。後來,不是那晚,而是另一次,我們聽到你妹妹唱歌,舒曼的《桃金娘》,當然了,我們還不認識,不知道是誰這麼有天賦。‘朱麗葉’—— 一個出自莎士比亞戲劇的名字,一個羞怯的女孩卻有如此可愛的女低音。但是你當然知道這一切了,因為她是你妹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