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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的地方,叮囑他別被線絆倒。 但是現在他怕,他怕得魂飛魄散,而且他有種預感,他覺得他永遠回不了家。雖然上級曾許諾要放他一次探親假,但他現在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還有,他想念瑪蒂爾德。 去年九月,為了見瑪蒂爾德一面,他聽從了一個學長、一個比他大不到一歲的小夥子的勸告,把一個浸了化學藥劑苦味酸的肉丸子吞下肚去。他大嘔大吐,幾乎把肝腸都要吐出來。但是,現在的軍醫一個個都精明得不得了,看一眼就知道那些大兵患的黃疸病是真的還是假的。他因此上了一次營內舉行的戰時法庭,因為他年輕無知,所以軍方也就特別寬容,判了他兩個月緩期執行的徒刑。但他的返鄉假期因此報銷,除非他哪天能獨力抓回一名德國大兵以抵前過。 接著就是十一月,他們駐紮在貝隆鎮的外圍。整整十天,他受盡了那個中士無休無止的責罵叱喝,還有不停的雨,下得令人心煩意亂。他實在受不了,於是又聽從了另外一個比上次更愚蠢的學長的主意。 一夜,他在戰壕裡站崗,天下著雨,只有遠處響了一次炮聲。從不吸菸的他點燃了一枝英國煙,因為法國煙動不動就熄。他把手舉到護牆上,用手護著菸頭上的那點火星。他這樣停著不動好一陣子,手臂舉在空中,臉孔沾著溼淋淋的泥土,心中向上帝禱告,如果上帝還存在的話,保佑他傷口不要太大。雨水終於弄熄了菸頭的火星,他只好又點了第二枝、第三枝,一直到對面的某個德國佬在望遠鏡中終於明白了他的要求。對方是個好射手。或者因為在這種情況下,德國佬和法國人一樣,相當善解人意,特別去找了一個神槍手來執行任務。 對方只射了一發子彈就結束了。那發子彈毀掉他半個手掌,外科醫生又切掉了剩下的部分。 禍不單行的是,當子彈聲響起時,並沒有驚動那些正在值勤的人,也沒有吵醒那些正在睡覺的人,可是中士沒睡著。中士永遠不睡覺。那個下著雨的清晨,所有的人,連下士和白跑一趟的擔架兵在內,全都聯合起來懇求中士網開一面,不要再追究這件事。可是,中士一個字也不想聽。他帶著頑固的奧佛涅省口音,眼中閃著暴怒的淚光:“閉嘴!他媽的!你們都給我閉嘴。如果我放手不管,我還算什麼?你們說?如果每個人都學這個渾蛋的話,這國家還有誰來防衛?還有誰來防衛?” “矢車菊”第二次上戰時法庭受審,這次是兵團裡的。法庭告訴他,大家都已經為他盡了力,他應該感到非常幸運,因為如果最高軍事法庭沒被取消的話,他此時此刻就應該被就地槍斃。面善心冷的法庭特派專員指派了一個炮兵隊上尉、原勒瓦羅地區的律師,為他和另外三個年齡跟他差不多的小夥子辯護。炮兵隊上尉已經有一個兒子為國捐軀,他大聲疾呼應該到此為止。庭上聽了他為三個人辯護,可是拒絕聽第四個。他們不願意聽他為一個一心要偷生的怯懦慣犯辯護。這樣一個壞傢伙的所作所為,一定會把全連的新戰士都帶壞。沒有一個審判官願意連署為他請求特赦。    
星期六晚上(5)
當苦難大到不可承當之時,人往往麻木地跟在苦難後面,走向死亡。自從被死刑的宣判當頭一擊後,他躺在運送牲畜的卡車裡,跟另外十四個人被送往未明的目的地,在黑暗中,“矢車菊”心中不知什麼東西緩緩地被刺破了,就好像一個巨大無比的膿腫一樣。從那個時候起,除了偶爾失常的驚跳以外,他對生命周遭發生的事情,已經失去了知覺,戰爭、少了手指和手掌的殘廢手臂、經過戰壕時眾人的沉默,以及避開他的眼光。他們不忍看他眼中順從、信任、受盡折磨的神情,更不忍看到他臉上瘋孩子般的僵硬笑容。 這五個步向死亡計程車兵中的最後一個,黑髮藍眼,笑容古怪,雙頰骯髒,臉上幾乎沒有鬍子。他佔了年輕的便宜,在淹了水的壕溝裡行進,不像其他人那麼困難。相反地,他每踩進爛泥一步,就感到一種獸性的愉悅,寒氣往臉上吹,耳中響著很久以前的嬉笑聲和喊叫聲: 放學後,他走在回家的路上,走在小湖和大海中的沙丘路上。那年冬天非常奇特,到處都在下雪。他知道他的狗兒奇奇會迎著黃昏的餘暉,跑來迎接他。他感到肚子餓,想吃一塊塗了蜂蜜的麵包和一大碗熱熱的巧克力。 有人在說,別被線絆倒。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 瑪蒂爾德不知道瑪奈克在童年的喧鬧聲中,能否聽到她,那時她十二歲……,十五歲……摟著他一起跳進大海中嬉戲時的滾滾浪潮。一個四月的下午,他們第一次Zuo愛,她十六歲。他們立下山盟海誓,要在戰爭結束後他返鄉時結婚。當別人告訴她瑪奈克已不在世間時,她十七歲。她為此哭了很久,因為女人是絕望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