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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開始,不是從秋天開始的。“閬苑仙葩”是指林黛玉嗎?第一回中交代,“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絳珠草一株”,那是林黛玉在天界的真形;“靈河岸”固然可說是“閬苑”,但仙草卻絕對不能等同於仙花即仙葩。賈寶玉固然是銜玉而生,但第二回甫出場就有兩闋《西江月》概括他的秉性,“行為偏僻性乖張,哪管世人誹謗?”,“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美玉無瑕”從來不是他的“符碼”。因此,我以為上述的那條註解是錯誤的。
如果按上述註解理解,那麼在十二支曲中,第一支裡林黛玉已經跟薛寶釵合詠了,這第二支又再單詠她一遍,她雖是重要角色,這樣的安排在佈局上似乎也欠均衡。
我曾撰《太虛幻境四仙姑》一文,分析出第五回裡警幻仙姑引見給賈寶玉的四位仙姑,所取的名號絕非閒筆偶設,而是有深意寓焉,實際上分別標誌著在賈寶玉生命裡給予他重大影響的四位女性,其對應關係為:痴夢仙姑——林黛玉;鍾情大士——史湘雲;引愁金女——薛寶釵;度恨菩提——妙玉。依此思路,可以悟出,《紅樓夢》十二支曲裡,有資格被合詠的,也應是這四位女性。“終生誤”是林、薛二釵的合詠,“枉凝眉”則是史、妙二釵的合詠。
“一個是閬苑仙葩”,這分明說的是史湘雲。“天上人間諸景備”、“誰信人間有此境”、“仙境別紅塵”,把大觀園比作“閬苑”,非常貼切;而在關於大觀園後來命名為怡紅院的那處庭院的描寫中,曹雪芹鄭重其事地寫到西府海棠:其勢若傘,絲垂翠縷,葩吐丹砂。我們都知道《紅樓夢》裡以花喻人時,總把史湘雲喻為海棠花,第六十三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大家摯花籤,湘雲摯出的那根上畫著一枝海棠,題著“香夢沉酣”四字,籤的另一面上是一句詩:“只恐夜深花睡去”。我們又都知道湘雲的丫頭名翠縷。“絲垂翠縷,葩吐丹砂”的“閬苑仙葩”只能用來說史湘雲而不可能用來形容林黛玉。
“一個是美玉無瑕”,這分明說的是妙玉。《紅樓夢》裡的“玉”很不少,第二十七回鳳姐問紅玉名字,她回答後,鳳姐將眉一皺,把頭一回,說道:“討人嫌的很!得了玉的益似的,你也玉,我也玉。”在書中所有的“玉”裡,明文其“美玉無瑕”的只有妙玉。賈寶玉在太虛幻境偷看的冊頁裡,妙玉的那一頁“畫著一塊美玉,落在泥垢之中”,玉本無瑕,而慘遭荼毒;《紅樓夢》十二支曲裡又專門有一曲“世難容”說妙玉最後是“無瑕白玉遭泥陷”,跟點出了史湘雲是“絲垂翠縷,葩吐丹砂”一樣,如此明白地點出了妙玉是“美玉無瑕”,我們還有什麼理由硬說那是指賈寶玉呢?
那麼,這支“枉凝眉”曲,究竟在暗示著怎樣的人物關係與命運軌跡呢?將其分拆開來:
賈寶玉針對“閬苑仙葩”史湘雲的詠歎是: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上他(當代年輕讀者須知,“她”字是上世紀初“新文化運動”時期才創造出來的漢字,那以前無論男性女性的第三人稱均寫作“他”);一個枉自嗟呀;一個是水中月……
賈寶玉針對“美玉無瑕”的妙玉的詠歎是: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一個空勞牽掛;一個是鏡中花……
“枉凝眉”曲究竟說的誰(2)
綜合起來的感嘆: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經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
根據書裡前八十回的伏線暗示、脂硯齋評語,以及“紅學”探佚的成果,不難對這一曲作出通透的解讀。
在《紅樓夢》八十回後,賈家徹底敗落,賈寶玉一度羈獄,後來流落江南,竟意外地與史湘雲重聚,並結為夫妻。在前八十回裡,我們可以看到寶玉與史湘雲之間的親情與友情甚篤,但他們之間似乎並無夫妻緣分,所以一旦在危難中邂逅結合,難免有“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上他”的“嗟呀”;真好比“寒塘渡鶴影”,堪稱是“水中月”的境界——美好過去全成幻影,面對的是萬分險惡猙獰的悲慘現實。當然,這只是大概而論。其實在前八十回裡,除了這首“枉凝眉”中埋伏著暗示,第三十一回“因麒麟伏白首雙星”也很可能是在暗示賈寶玉和史湘雲最後“白頭偕老”:史湘雲的金麒麟,本是與王孫公子衛若蘭的金麒麟為一對,他們也確有一段姻緣,但到頭來衛若蘭的金麒麟輾轉到了賈寶玉那裡,“因麒麟”綰合而終成眷屬的,是寶湘而非他人——不過這暗示在前八十回中實在太隱晦了,所以要把它座實,還需另撰專文討論。
在《紅樓夢》八十回後,妙玉的遭遇絕非高鶚續書所寫的那樣。按曹雪芹的構思,八十回後賈寶玉會在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