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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腸子磕磕絆絆繞過葦子根,變成醬油色瀝青般黏稠的湯兒,汩汩地漫進東去的墨水河裡。朱七走在這條路上,心空得像是在腔子裡飄著,鼻孔瀰漫著濃郁的血腥氣。
劉貴家南邊的那條小河撲稜稜飛出了一群野鴨子,朱七猛然警醒,原來方才自己是喊出了聲兒。那群野鴨子四散在半空,猶豫著打了一陣旋,怪叫一聲,擲石頭般撲向剛剛露出頭來的日頭。朱七這才發現,原來雨已經停了,朦朧的殘霧飄在河面上,不長時間就被陽光趕進了河水,河水變得波光粼粼,像一條被拉長了的草魚。
太陽吊在正頭頂上,慘白的光線直直地劈下來。朱七看著自己的影子漫過一片茅草,漫過滿是黃土的小路,漫上了一座小木橋。橋下有一條小河,小河橫在朱七的影子下面,一會兒寬,一會兒窄,清清幽幽。青草從河水裡爬出來,沿著河沿一直往上爬,爬進黃色的蘆葦,爬進綠色的高粱地……我咋走到這裡來了?朱七停住腳步,孤零零地站在小橋的北頭髮呆。前方不遠處就是塵土飛揚的豐慶鎮。朱七猛地打了一個激靈,腳下一滑,一頭扎進了葦子。一個全身都是疙瘩的癩蛤蟆慢慢騰騰地爬上朱七的腳面子,抬頭望了朱七一眼,蹬兩下腿又慢慢騰騰地爬下去,朝不遠處的一具被太陽曬成綠色的腐屍爬過去,腐屍上嗡地騰起一團蒼蠅,像是騰起一團綠色的雲彩。朱七依稀看清楚了,那具腐屍正是豐慶鎮老韓家的瘋兒子,他的兩腿中間出現一朵醬紫色的喇叭花。這個混蛋可真夠可憐的,朱七笑了,你不知道鬼子也講究人種最佳化?就你這樣的,鬼子能讓你幹那事兒嘛。媽的,張金錠也是個欠操的主兒,母狗不撅腚,公狗幹哼哼,那時候,你就應該豁出去一個死!日光在暖風中紊亂起來,細碎的光線攪在一起,亂哄哄地響著,讓朱七眩暈得想要跪下來。
上卷 忍無可忍40(2)
既然來了,我就應該回家看看,我娘發喪的時候,我豁出命也應該去磕個頭,不敢靠前,我至少應該隔在老遠的地方磕頭,不然我娘閉不上眼,她會念叨我一輩子的……朱七邁過瘋漢的屍體,沿著往東去的蘆葦走。朱七知道,過了這片葦子可以進到東邊的高粱地,從高粱地可以插到去朱家營的那條小路,從小路可以直接到達村南頭的亂墳崗。朱家的祖墳原先在村東的山坡上,鬼子修路,把那裡剷平了,連祖宗的屍骨都沒來得及遷……朱七的心像是被身邊這些亂糟糟的葦子葉戳著,連嗓子眼都跟著麻了起來。他孃的,早知道這樣,我從東北迴來的那天就應該直接去殺鬼子!剛鑽進高粱地,朱七就看見前方不遠處有個人影探頭探腦地望了這邊一下,一閃就不見了。誰?我怎麼覺得這個人像我大哥?朱七一提褲腿,箭步追了過去。
果然是朱老大,他在啃一個高粱穗,頭上、身上全是泥巴,泥巴上沾滿了高粱花子。
朱七蹲過去,冷冷地問:“你在這裡幹什麼?”
朱老大似乎不認識朱七了,茫然地看著他:“風景不殊,舉目有江河之異……嗯,有江河之異也。”
朱七一怔:“你咋了?”
朱老大的眼皮耷拉著,反著眼珠子看他,似乎有一種挑釁的味道:“英雄,敢問你是何方神聖?”朱七說,我是你兄弟年順啊。朱老大咦了一聲,身子忽然哆嗦得厲害:“年順,年順……你有尿性,我沒有。”朱七用力抓住他乾巴巴的胳膊:“大哥,你咋了?”“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朱老大推磨似的嚼著高粱穗,聲音時而含混時而清晰,“朱子曰,見窮苦鄉鄰,須加溫恤,刻薄成家,理無久享……年順,你有尿性,我沒有。我是個吃貨,我沒有尿性,你有。”
朱七驀然發覺,朱老大真的瘋了,他的眼睛發直,嘴唇哆嗦得像簸箕,兩隻手也忙得如同雞刨食。
朱老大抻長脖子,使勁地咽嘴裡的東西,咽不下去,吼地一聲吐了:“咱娘死了,咱娘沒吃飯就死了……”
朱七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一把木頭做的刀子割著,一木一木地麻:“大哥,跟我回家。”
朱老大歪過腦袋望著天,翹起一根小指摳嘴巴:“我沒有家了,孩子他娘走了……我的娘也走了。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子曰,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弟者,所以事長也,慈者……”“大哥,你清醒點兒……”朱七哽咽了一下,“咱娘呢?誰在發付咱娘?”朱老大終於把嘴巴里的東西摳乾淨了,垂下頭,呸呸兩聲:“我沒有肉吃了,摳了半天也沒摳出肉來……我是個屬狗逼的,只進不出……不對,我不是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