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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教師老得不行,身子一半已經昇天了。頭也常常犯痛。他留戀著不肯走,說要補滿兩個半鐘頭。白胖高生怕這位老人病故此地,收屍起來就麻煩了,不敢久留他,婉言送走。
時間才到七點半。梁梓君約林雨翔去“鬼屋”。林雨翔思忖時間還早,父親不在,母親一定去賭了,她在和不在一個樣。頓時膽大三寸,說:“去!”
“你知道鬼屋在哪裡吧?”
“不知道。”
“你呀,真是白活了,這麼有名的地方都不知道!”梁梓君嘲笑他。
林雨翔又委屈又自卑,?油然而生一種看名人錄的感覺。他問:“那個地方鬧過鬼?”
“鬼你個頭,哪來的鬼,可怕一點而已!”
“怎麼可怕?”
“我怎麼跟你說呢?這個地方在個弄堂裡,房子坍了,像很早以前那種樓房,到半夜常有鬼叫——是怪叫。”
話剛落,一陣涼風像長了耳朵,時機適當地吹來。林雨翔又冷又怕,沒見到鬼屋,已經在顫抖了。
韓寒五年文集
三重門7(4)
“敢不敢去?”
“我——敢!”
倆人驅車到日落橋下。那裡是一片老的居民區,林雨翔好幾年沒有去過了。路驟然變小。天上沒有星月,襯得這夜空格外幽涼。
梁梓君導遊:“快到了。”
林雨翔頓時像擁有狼一樣的耳朵,廣納四面聲音。他沒有聽到鬼叫。
梁梓君引經據典嚇人:“在傳說裡,這地方曾經有四個被日本人活埋的農民,死得很慘,一到晚上就出來聚到鬼屋裡,聽人說,那四個鬼專管這鎮上人的生、老、病、死。還有人見過呢,眼睛是紅的。那個人過幾天就死了,全身發綠,腦子爛光!恐怖!”
林雨翔身上的雞皮疙瘩此起彼伏,狼的耳朵更加靈敏,只聽到沙沙落葉卷地聲和風聲,一句古詩見景復甦,湧上林雨翔的記憶——“空聞子夜鬼悲歌”。
側耳再聽半天,隱約聽見有麻將牌的聲音。這種漆黑駭人的地方,恰好是賭徒喜歡的,說不準那四個鬼也正湊成一桌玩麻將呢。
林雨翔岔開鬼話題:“這地方賭錢的人很多啊!”
梁梓君:“是啊,不要太多,就像——”他本想比喻說像天上的繁星,抬頭看見連星星都怕褻瀆自己的清白去比喻賭徒,一個沒有,於是急忙改口:“多得數不清!”
“唉,賭徒加鬼,正好是賭鬼。”
“大作家,別玩文字了!”
林雨翔突然想到“賭鬼”這個詞造得有誤,鬼一定不會服氣——因為感覺上,那“鬼”好像是賭注,比如甲問乙:“你們賭什麼”,乙答:“我們賭鬼”,語法上還是成立的。應該叫“鬼賭”才對。
林雨翔剛想把自己的巧思妙見告訴梁梓君,只見梁梓君神經質地一剎車,說:“下車,到了!”
林雨翔緊張得用以自我放鬆的“賭徒見解”都忘了。停下車鎖好,見四周只是些老房子,問:“哪來的鬼屋?”
“別急,走進那弄堂——”梁梓君手一指身後的黑弄。林雨翔扭頭一看,一剎那汗毛都直了。那弄堂像地獄的入口,與它的黑暗相比,外邊這夜也恨不得要自豪地宣稱“我是白天”了。
林雨翔跟隨著梁梓君走進弄堂,頓時舉步艱難,但礙於面子,還是要艱難舉步。四周暗得手貼住鼻子還不見輪廓,彷彿一切光線膽小如雨翔而虛榮不及他,都不敢涉足這片黑暗。
提心吊膽地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頓時有了感覺。那兩隻荒置了半天的眼睛終於嗅到光線,像餓貓著見老鼠一樣捕捉不已。
看仔細了眼前的東西,林雨翔的腳快酥了。那幢危樓佇立在一個大庭院裡,半邊已經坍了,空留著樓梯。這樓解放前是教堂,解放後作醫院,塌了十多年。總之,無論它作教堂作醫院,都是一個害人的地方。坍了更壞人心。林雨翔不知道這樓的簡歷,以為是從天而降的,更嚇著了自己。林雨翔“困倚危樓”,顫聲說:“有什麼好怕的?”
“不怕,就上去!”
林雨翔聽到要上樓,躊躇著不前。
梁梓君說:“你怕了?”
林雨翔瞥一眼佇立在淒冷夜色裡的鬼屋,頓時嚇得故我消失,說:“這——這有危險吧——”
“哪裡!瞧你娘們似的,走!”梁梓君拖林雨翔上樓。那樓梯其實還和樓面團結得很緊,只是看著像懸空了似的。剛走幾步,樓上一陣騷動和腳步聲。梁梓君嚇得全身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