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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下,老師的話讓我沒法準確地判斷出這個“我們”是包括我還是不包括我。我想了一圈,最後還是覺得謹慎一點,認為不包括自己的恰當。
果然,老師緊接著就問:“你吃飯了嗎?”
我趕緊說:“哦,我吃過了。”
實際上說完我就後悔了。因為在來以前我就想過,老師約我這個時間去他家,應該是想請我吃飯。
阿姨回到廚房炒菜去了,屋子裡一股菜香瀰漫。我懊惱得要命,因為我的緊張,我又鬧了一個誤會。
“這個戲叫什麼名字?”我問老師。
“《眉間尺》。”老師說。
我一緊張,聽成了“沒堅持”,這麼古怪的名字,我嚇了一跳。
“啊?這麼前衛的名字?”我禁不住笑了起來。
老師有點奇怪,看看我說:“前衛嗎?”
他這一問,我立刻又遲疑了。在老師面前我永遠都那麼不自信。我開始想到可能是自己聽錯了。
“是……叫什麼名字?”我只好小心翼翼地又問了一遍。
“《眉間尺》。”老師一字一字地說,像教一個小學生。
“啊!”我這才聽清楚了。憑直覺立刻感到這會是一出好戲。
“眉間尺啊,我聽成沒堅持了。”我笑說。
聊了沒幾句,阿姨又端菜上桌了,眼看就要開飯了,我開始強烈地感到不安。
於是我說:“要不老師您吃飯吧,我去劇場等您。”
老師顯然也被我弄暈了,因為我們的談話顯然還沒有開始。
他說:“哦,那好。”
我很想和老師再聊一會兒,但是我們的談話就這樣因為吃飯的問題而莫名其妙地結束了。簡直就是荒誕。
我到門口換鞋,老師又問了我一句:
“你吃飯了嗎?”
我頓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其實沒吃,也想在老師家吃飯,可我想起前面我說自己已經吃過了,所以我只好再次違心地回答:
“吃了。”
然後我說:“下次吧。”
然後我心中沮喪無比。
坐在劇場裡等著戲的開演,我反覆回想著剛才發生的荒誕哭笑不得。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變得這樣愚蠢。本來我是很想和老師一起吃飯,多聊一會兒,畢竟有一年多沒見了,有很多話要說,偏偏就這樣不尷不尬地退了場。這種微妙的東西如果分析下去,會變得很有意思。生活中無時不刻存在著的荒誕。
坐在劇場,我還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看的戲:七點半才開演,但從六點半就開始陸陸續續來人佔座,十分鐘後,所有的座位已經全滿了。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到,恐怕連最角落的位子都沒有了。雖然是內部演出,可還是有很多外面的人聞訊而來,在我的前排有一個很有名的電影導演,專程從很遠的地方趕來看這個戲。那麼悶熱的夏天,在一個小劇場,居然所有的觀眾都硬生生地從六點四十坐等到七點半。
還有十分鐘開演的時候,小劇場裡已經幾近暴棚,人山人海。不僅座位已經擠滿了人,就連所有非演出區的邊邊角角都站滿了人。還有人爬到了樓上,蹲在音箱旁邊。
真是好久都沒看過這麼火暴的戲了。
我跟旁邊的人要了一份戲單,在裡面找到了老師的名字。黃維若。當代著名劇作家。主要作品《滄海》、《蒼原》。我們班是他從德國回來後帶的第一個班,被學校譽為是繼78級後空前絕後的一個班。黃老師那時候經常拎著一個布袋子,裡面裝滿了我們的作業,他像個瘋子似的在學生宿舍樓裡樓上樓下地跑,挨個到宿舍找我們談作業。以致於我們談作業色變,這種恐懼心理一直延續到了今天。畢業兩年後,我曾想再考他的研究生,但不幸師母去世,老師此後數年都不招生。
系主任退休以後,系裡曾想讓他接任,老師適逢中年喪妻之痛,且一生名利淡泊,婉言謝絕,後來推薦一位年輕教師做了系主任。去年我見到老師的時候他說,他正在向學校申請提前退休,一方面是要專心寫東西,一方面也想好好撫養小孩。沒有母親以後,孩子變得更加孤單。
《眉間尺》是老師幾年前寫的一個戲,用的是戲中戲的套子,寫一個劇團在排練《眉間尺》。感覺是在嘗試布萊希特的方式。有很多臺詞,我一聽就知道明顯地是黃老師風格的臺詞,誰也寫不出來。比如說幫眉間尺復仇的黑衣人殺楚王,只是因為看上了他的脖子。
演出結束以後,所有的人起立鼓掌。強烈的掌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