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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有一座橋,要上坡。我們要求下來走,叫他空車騎到橋中等。他同意了。他在橋中等我們,卻並不看我們,只顧拿衣襟揩臉上的汗。我們趕上來時,再也沒有坐車的慾望。“爸爸,已經不遠了,我們不要他拉了,我們走過去吧?!”女兒提議。“不坐到底,我怎麼好收錢呢?”他平平靜靜地回答,仍沒有回頭。我們面面相覷,不知說什麼好,只好癟聲癟氣地往他的車上爬。
從我們家到父母家,走的是“Z”行線路,車到“Z”字的第二個彎口時,我們堅決不走了。妻說:“到了到了,請停車吧!”他問:“真的到了麼?”妻說:“真的到了,拐過彎就到了。”他便不再堅持,停車,讓我們下。一手揩汗,一手從妻的手中接過三枚一元的硬幣。
讓他少拉了一截路,我們心裡略略好受些。為這三塊錢的歷程,我們一連說了幾聲謝謝,盡極歉恭。他卻沒有任何反映,上了車,頭也不回騎走了,轉眼便消失在兩盞路燈間的暗黑中……。 最好的txt下載網
將視線握在手中
摺疊椅壞了,棄之為垃圾。椅架的鐵管子被盲者揀了,被盲者握在手中,新生為硬朗的視線:噠、噠、噠,盲者用鐵管子點探路面,前進的方向便準確無誤!
初到小城,那晚滿嘴酒氣走出飯店,走出那遠離貝多芬遠離《命運》的流行音樂。街上行人稀落。嘈雜中,聽到一男中音有幾分蒼勁地響起,吐字不是很清,又是土話,便不清楚話的內容。循聲望去,是路邊上的盲者。盲者眼睛廢了,但絕不是沒有視力。
盲者把細鐵管子緊握在自己的手中,把視線緊握在自己的手中!
五十歲了吧?也許更大。中等偏高的個子,闊額寬肩。著白衫藍褲,白衫並沒有系在褲腰中。胸前掛半導體喇叭。身子一側跨著破舊的大帆布包。
他邊走邊重複著叫喚。終於聽清楚了,是“買《揚子晚報》嘍——”、“買《揚子晚報》嘍——”!這個年老的瞎子,這個把視線握在手中的人,原來在賣報!他怎麼會賣報呢?在我的頭腦中,賣報從來是孩子們的職業,他們手眼為活,泥鰍一樣在人襠中鑽來鑽去,唱著“啦啦啦,啦啦啦,我是賣報的小行家……”
盲者,他已經邁不出輕靈的職業步履了,他已經唱不出誘惑的職業歌曲了,他已經不具備這個也許是人世間最簡單職業的基本的任職條件,但他不睬。也許有人供養,也許無人供養。即使無人供養,他也可以選擇乞討啊,他有這個權力,誰會拒絕分一勺飯給一個瞎子,而且是個年老的瞎子呢?!與賣報相比,乞討太容易、太實惠了,他為什麼不去選擇呢?他是喜歡這種把握視線、掃描未來的感覺麼?
“買《揚子晚報》嘍——”!“買《揚子晚報》嘍——”!他繼續叫喚。叫累了,就開啟胸前的半導體喇叭,放他錄好的叫賣聲。兩種叫賣聲交替著在大街上響起,在昏暗中叩擊每一位行人的耳鼓,叩擊沿街的每一戶樓窗。但行人匆匆,甚至沒有人瞟他一眼,樓窗也依舊開著或關著。
深秋的風吹散我的酒氣,把我吹得清醒起來。我立在酒店前,呆呆地目送盲者的背影,《揚子晚報》的叫賣聲也漸去漸弱了。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我到湖濱路散步。那是城鄉的結合部,比較偏遠,三兩幢平房一過,便是田園了。白天也不熱鬧,晚上更加冷清,幾乎沒有人走。我走到田園邊,向遠方的夜空出了一會神,便準備往回走。折身一看,在空蕩蕩的湖濱路的中間,有一個人摸索著走來。當那熟悉的叫賣聲也隱隱傳來,我震驚了,震驚得無以言說!
我快快地走過去,他慢慢地走過來。我們走到一起時,他繼續向前,我便好奇地轉過身,看他如何走下去。他走到最後一幢平房前,高八度地叫賣了兩聲。門本來開著,現在依然開著,但沒有人出來,門口空放著一把未壞的摺疊椅子。他返轉身,開始往回走。
生命呵生命,是一種怎樣的奇蹟啊?!他靠了一根鐵皮棍子的幫助,能走到這偏遠的街道也就罷了,他怎麼能知道湖濱路的盡頭有一處平房呢?!他怎麼能知道平房的那邊就不再有平房呢?!難道瞎子空洞的眼眶更深、更大、更易於洞察?!
盲者顯然不是第一次來這條街,他一定知道這條街是不可能有什麼生意做的。但他不放棄,只要大海有針,他就下海撈針,多少心力生生空費在所不辭!我突然產生了這樣的感覺,感到他平凡的肉軀被誰下了種,那種子在他的骨骼中頑強生長,使他的骨骼嘎嘎開裂!
湖濱路上,我不敢走在盲者的前面。我尾隨並仰視他,聽他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