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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主人不知從什麼地方出來,是個老男人,衣服破舊。他告訴我們,解放前,國民黨軍隊曾住這裡。冬夜太冷,圍上柴,燒樹取暖,可憐這棵大樹,被燒得焦黑。陪伴了多少代的老樹死了,村裡人再也吃不到鮮美的果實了,人人都很傷心。冬去春來,村裡人看花開,看草長,無意中看白果樹,黑枝上有點點綠——難以置信,灰燼中的老樹,她頑強地復活了!
前幾年,白果樹被定為省級文物,國家好歹給個錢,請主人看管,主人便認真地負責起來。白果樹的葉子可以入藥,果子更金貴,成熟季節,很遠的人都慕名前來爭購。白果出售所得,主人用於補助生活。
“今年白果賣多少錢?”我們問。
“今年沒結,”主人說,“樹老了,要噴藥才能結,頭年沒噴。”
“為什麼不噴,你不想增加收入嗎?”
“當然想。但你看看,看看她都老到什麼樣了?!每年還要結果子,我怕她受不了,所以噴一年停一年,讓她歇歇胎。”
我震驚了,一個鄉村窮人,居然會如此善待一棵老樹!如果擱我們一些城裡人,不用說歇胎了,大概恨不得拿藥天天噴她,叫她把三百年、五百年後的果子都一次性結出來,就手把樹連根伐了,一併換成耀眼的銀子。
(三)大墳
漂母靠給富人家洗衣艱難度日。看到孤兒韓信餓的可憐,不忍心,每天把自己的一碗粥分與他吃。多年後,漂母預感到做了楚王的韓信將攜千金回來報恩,無聲無息,提前走進了鎮外荒野中的泥土。
陰風怒號,蓑草悽悽。無處報恩的大將軍找到漂母孤寂的小墳,遠遠跪爬過去,嚎啕慟哭。多少成敗榮辱,多少感念敬仰,都在這一刻,找到了傾洩的地方。哭了三天,哭了三夜,淚止了,墳,卻更加小了,止剩一把溼溼的泥土。
悲涼的大將軍回望身後,身後鴉雀無聲,黑壓壓跪著他的十萬大軍。
“啊,我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他心潮澎湃,無聲狂喚!
將士們決心用特殊方法,紀念他們同樣敬仰的漂母,替大將軍寄託比天還要大、比海還要深的哀思——他們用衣襟,兜來遠處的土,堆漂母的墳。於是,我彷彿看見,二千年前的碼頭鎮外,茫茫十萬份虔誠,如何排演感天動地的葬儀。
墳越堆越大,越堆越高,終於堆成巍巍峨峨的山!
世上的墓各式各樣,比漂母墓大的也有,比如秦始皇的墓,比如埃及法老的墓,只是它們都不叫墳,叫陵或塔。在人世間普通百姓的墳墓中,漂母的這座很可能舉世無雙。我站在這座人類的巨墳前,想象著墳中沉睡著的渺小而偉大的靈魂,感概萬端。。。
懷念黃黃
(一)
黃黃是條狗,是我心目中的兄弟。
父親從叉路口把他揀回來的時候,出生不久的黃黃已經快餓死了。
那年頭餓死人是經常的事情。我們家的境況也很慘淡,經常是吃了上頓沒有下頓。所以,對於黃黃的到來,母親並不歡迎。但聽到那團活肉在父親懷中悽慘地哭,無助地哭,母親的心馬上又軟了。
母親眼眶溼溼的,默默地從父親手中接過黃黃。
母親聽不下那哀哀嘶鳴,一時又找不到什麼可吃的,就撩起衣襟,讓黃黃吮吸自己的*……
日子過得日見艱難,每天兩頓玉米麵稀飯都快喝不周全了。但母親,每次還要把她那有限的一份分給黃黃一半。
在全家的呵護下,黃黃長得很快,轉眼就有了少年的模樣。
那時我已經記事,整天與黃黃形影不離。白天一起嬉戲,晚上我抱著他入眠。
黃黃聰明,又乖,我高興了他就翻跟頭,或假假地與我打架;我哭了他就站在旁邊,哀哀地望著,並輕輕舔我臉上的淚。
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如幫我揀鞋子,從遠處把鐮刀銜給父親。
一次,父親、母親和我都出去有點事,叫黃黃在家看門。張嬸來拿母親借她的播萁,黃黃咬住她的褲腳就是不放行,只到母親回來才鬆口。母親把黃黃緊緊地抱在懷裡,親他的額和嘴。
(二)
妹妹出生了。
妹妹的出生帶給全家的不是幸福。
月子裡,父親在深秋的河裡泡了兩天,摸回幾條小魚,又用僅有的錢買一把饊子,給母親進補。母親本來有病,生下妹妹後身體更虛弱了。母親先是撐著下床,撐著做輕點的活,但撐著撐著就撐不下去了。
母親成天躺在床上,瘦的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