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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邁是一隻牛蛙,絕對是一隻牛蛙而不是什麼別的東西。我正頭朝下從橋上跳下去,鑽進原始沼澤的淤泥中,腿露在外面,等著被魚咬上一口;就像那位撒旦一樣,衝過九重天,衝過堅固的地心,頭朝下,衝撞到地球的最深處,地獄的最黑暗、最厚實、最炎熱的深窩裡。我正走過莫哈維沙漠,我旁邊的那個人正等著夜幕降臨,好撲到我身上,將我殺死。我又走在夢幻世界裡,一個人在我頭頂上的繃索上走,在他頭頂上,又有一個人坐在飛機上,飛機在空中用煙霧拼寫字母。吊在我膀子上的那個女人懷孕了,過六七年以後,她肚子裡裝著的這個小傢伙將能夠讀出空中的字母,他或她會知道,這是一支香菸,再後來可能會學會抽菸,也許一天一盒。在子宮裡,每一個手指上,每一個腳趾上,都長出了指甲、趾甲;你可以就此打住,停留在一個腳趾甲上,可以想像的最小的腳趾甲上,為了要想像出它的樣子,你會撞破你的腦袋。在分類賬的一邊,是人類寫的書,包含著這樣一種智慧與愚蠢、真與偽的大雜燴,以至於即使一個人活得像瑪土撒拉瑪土撒拉:《舊約全書》中的人物,據說他活了969年。——譯者一樣長壽,也不可能將這種雜燴清理妥當;在分類賬的另一邊,是腳趾甲、頭髮、牙齒、血、卵巢一類的東西,只要你願意,是所有數不清的,用另一種墨水、另一種文字——一種不可理解、不可破譯的文字寫的東西。牛蛙眼瞄準著我,就像嵌在冷冰冰的脂肪裡的兩顆領釦;它們嵌在原始沼澤淤泥的冰冷潮氣中。每一個領釦都是一個卵巢,在眼球的冰冷的黃色脂肪中毫無光澤,產生了一種地下的寒冷,地獄的滑冰場,人們都顛倒著站在冰裡,腿露在外面,等待著被咬一口。在這裡,但丁獨自一人走著,被他的夢幻壓彎了腰,在走了無數圈以後,在他的作品中漸漸走向天堂,登上天使寶座。在這裡,莎士比亞以和藹的表情陷入了無盡的狂熱沉思,然後以精緻的四開本和影射的方式出現。費解中的朦朧白霧被陣陣笑聲一掃而光。從牛蛙眼的中心放射出純粹洞察力的整齊的白色輻條,不可註解和歸類,不可計算和界定,只是盲目地在千變萬化中旋轉。牛蛙海邁是在高懸於兩岸之間的通道上產生的一個卵巢蛋:為他,摩天大樓建造起來,荒野被開墾,印第安人遭屠殺,野牛遭滅絕;為他,孿生城市由布魯克林大橋所聯結,沉箱下沉,電纜架在一座座高塔上;為他,人們倒坐在空中,用煙與火寫字;為他,發明了麻醉藥、麻醉鉗,以及能摧毀肉眼看不見的東西的貝爾塔巨炮;為他,分子被打破,揭示出原子是不以物質為轉移的存在;為他,每天晚上星星被用望遠鏡掃視,正在誕生的世界在妊娠中就被拍下照來;為他,時空的屏障遭蔑視,無論是鳥的飛行還是行星的旋轉,一切運動都由自由的宇宙的嚴正教士作出無可辯駁、無可否認的解釋,然後,在橋中間,在散步中間,始終在什麼中間,談話中間,做愛中間,我一再確信,我從未做過我要做的事情,由於沒有做我要做的事情,我心中便滋生出這種創造,它不過是一種糾纏的植物,一種珊瑚般的生長物。它剝奪一切,包括生命本身,直至生命變成了這種被否定但又不斷維護自己權利的東西,同時製造生命,殺死生命。我能看到,死後一切還在進行,就像毛髮長在屍體上,人們說“死”,但是毛髮仍然證明著生。歸根結底沒有死,只有這種毛髮與指甲的生。肉體死亡了,精神熄滅了,然而在死亡中,有些東西仍然活著,剝奪空間,產生時間,創造無盡的運動。透過愛,或者透過悲痛,或者透過天生一隻畸形腳,都會產生這一切;原因算不了什麼,事件才是一切。從一開始就是這個詞……無論這個詞是什麼,是疾病還是創造,它都仍在蔓延;它將不斷蔓延、蔓延,超越時空,比天使活得更長久,使上帝退位,使宇宙沒有支撐。任何一個詞都包含了所有詞——為他,這個透過愛、透過悲痛,或透過無論什麼原因而變得超然的人。每一個詞都要溯源,而這源頭已經迷失,永遠不會找到,因為既無始也無終,只有在始與終當中自我表現的東西。所以,在卵巢的電車上,有著由同一材料構成的人與牛蛙的旅行,他們不比但丁更好,也不更壞,但是卻無限不同,一個不確切知道任何一件事物的意義,另一個太確切知道一切事物的意義,因此在始與終當中兩者都迷失與糊塗,最終卵子在格林普恩特的嘉娃街或印度街產下來,被幾個扭動著著名軟體動物一類的卵巢的無實質的妓女帶回到所謂的生活流中。
《南迴歸線》第四章(2)
現在被我視為我適應時勢或不適應時勢的最佳證明是這一事實:我對人們正在寫或談論的事情,沒有一件有真正的興趣。只有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