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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罰的學生為何要做這無謂的頑抗呢?因為他的膝下並非是柔軟的泥地,而是一小堆玻璃瓦雜。這堆玻璃瓦雜是靳先生專門蒐集來的,供體罰學生之用。
三餘當地,到處都是柔軟的田地,玻璃瓦片之類的東西十分罕見。蒐集這些東西頗花了靳先生一番力氣。懲罰完學生,靳先生便將這堆稀罕之物用一隻撮箕小心地撮起,以待下回之用。向毛主席請罪的學生需要捲起褲管,暴露出膝蓋。如果穿著棉褲,卷褲子不方便,就乾脆把褲子脫掉。就這麼*著白花花的下身,在毛主席像前跪倒,站起來時雙腿無不血乎淋落的。
靳先生懲罰的學生都是體格瘦小、不能幹活的。那些人高馬大能幹農活的,不僅當了班幹部,而且有執法的權力。執法的尺度,當然得根據所犯錯誤的大小,不能亂來。像遲到早退這樣的小錯,不過是用鼻子擦擦黑板,或者跳一曲敬愛的毛主席。向毛主席請罪是大刑,用於犯了大錯的學生。比如一個學生因完不成撿糞的任務,偷偷地在糞兜裡埋了兩塊土坯,過秤時被班長檢查出來,只得向毛主席請罪了。 。 想看書來
小學(4)
小陶的心裡不禁打鼓。他體格瘦小,在兩個年級中年齡也最小,而且不會幹農活,撿糞也完不成任務。可靳先生從來沒有懲罰過他。靳先生對小陶的態度有些敬而遠之,就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樣。後者不免感到有些失落。他怕靳先生一旦翻臉,數罪併罰,那時,哭都來不及了。小陶對靳先生始終心存敬畏,又想和他親近,又有些害怕,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再說小陶每天上學,要橫穿三餘一隊,臨近學校時,有一戶人家,園子裡種了兩百多棵樹,這些樹都很高大。這是大隊民兵營長的家。老陶家的園子建成以前,他家的園子在三餘是最著名的。民兵營長家養了兩條狗,也很著名。一條是黑狗,一條毛色棕黃,在眼睛的上方有兩塊黑斑。三餘人稱這樣的狗叫四眼狗,據說四眼狗兇猛異常。小陶每天上學都要約四五個同學,從來不敢單獨從民兵營長家的園子前面過。快到民兵營長家時,孩子們便開始輕手躡腳,四眼狗及那條黑狗一旦出現馬上撒腿便跑。兩條狗一面狂吠,一面緊追不捨,跑過兩個橋口後它們才不再追了。這時孩子們站下來,示威性地向狗扔幾塊土塊泥巴。
小陶很害怕民兵營長家的狗,在他看來,它們簡直就是山林中的猛獸。所謂的山,不過是高出平原的河堤,林,就是民兵營長家種了兩百多棵樹的園子了。
老陶教育小陶要勇敢。他親自從地裡挖了幾塊沙礓,裝進小陶的衣服口袋,對他說:“狗來的時候,就用沙礓砸它們。”老陶告訴小陶,千萬不要跑,越跑狗越追。要站下來,面對著狗,最好向下一蹲,這樣狗就以為你在撿東西砸它了。
老陶讓小陶動動腦筋,他問小陶:“你見民兵營長家的狗咬過誰嗎?”
小陶說:“沒有。”
繼而老陶分析道:“民兵營長家的狗再兇,也是一條草狗。草狗一般是不咬人的,頂多會攆攆雞鴨。會咬人的狗是高大的狼犬,三餘沒有這樣的品種。”
老陶又說,民兵營長家的園子也不是什麼森林,再過一些年,自己家園子裡的樹就會長得比他們家的還要高大了。
經過老陶的這番鼓勵,小陶終於有了勇氣,敢於一個人去上學了。
老陶告訴小陶,對靳先生也一樣,要動腦筋,找出他外強中乾的一面。
小陶加強觀察,不久果然有所發現。靳先生雖然會做遊戲、經常體罰學生,但上課時常常會念白字。比如把如火如荼的荼念成了茶,把諄諄教導念成了哼哼教導。回家後小陶向老陶彙報,老陶說:“他這是在誤人子弟!”
靳先生還說,尼克松是尼赫魯的兒子,因為他們都姓尼。老陶一家聽說後,笑作一團。由於靳先生講課時漏洞百出,小陶漸漸地就不怎麼怕他了。
4
老陶家開始蓋新屋時,學校裡來了一位新老師。
新老師是個女的,二十歲不到,也是從南京下放到三餘的。不過,她不是下放幹部,而是知識青年。知識青年下來得更早,一年前他們就來了。整個三餘大隊有十三四個知青,分散在各小隊裡,小李(也就是新老師)是從四隊抽上來。
在來三餘小學當老師以前,小陶就見過小李。那時她在大隊當通訊員,整天提著個尼龍絲網兜,跟在餘書記屁股後面轉悠。有時她也一個人下到各小隊去,仍然提著網兜子,裡面裝著幾本書或學習材料,去生產隊送通知,或傳達餘書記的指示。大約因為和餘書記的這層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