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部分 (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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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而有系統地學習一種語言,你就永遠搞不清楚字句的排列組合。不過那也很有趣,也就是說,經過這麼多年後,我還是不知道如何玩別人的錢,但我樂意玩玩語言與文化。如果我告訴安,我是受了誘惑,不知不覺去做,不知她有何反應。無論如何,之後我只在紐約見過她一次,而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時我的熱情一定已經冷卻,完全沒有當初在她身旁時那種莫名的緊張感覺。
流亡生活有其有益及不便之處。現在即使以豐富的詞彙,我也無法確切表達我如何走到今日的處境。西方人如果和中國人結婚,並且決定留在中國,通常會備受好評,被認定具有異國品味,心胸高尚,願意和中國人同甘共苦。我們這些往相反方向飄流的人就得到不同的評價了,很少美國人會相信,我是去解決他們的問題。相反地,他們認定我們是到已開發工業國家去追求物質上的舒適,其中包括自己的浴室等方便的裝置。不幸的是,這樣的批評自有幾分道理。以我的情況而言,因為我必須以自己無法完全掌控的語言來書寫,批評家可以輕易指證我模仿笨拙,思想膚淺,這種說法其實不算錯。在美國永久居留了數十年後,我已經成為美國公民。我不知父親會做何感想,記得我十四歲時,告訴他小泉八雲根本不是日本人,而是英國或美國人,後來才成為日本公民,取了日本名字。“可恥!”父親說,“對他的祖國真是一大恥辱!”對他而言,公民權就是國籍,是由出生決定的。
不過,不論是高貴或可恥,另一邊的草地總是比較綠。有時為了求變化,我不介意某一天混合綠色及紫色,雖然我平常比較喜歡藍色。說來奇怪,直到最近,在中國還沒有人能做到。因此,不論我父親是否喜歡,我必須接受下列事實:世界已經進入一個新時代,選擇的自由比血緣關係更為重要。父親很有適應能力,如果他現在還活著,他會了解這一切的。
既然我已不知不覺跨過了文化疆界,我的見證可能有部分的參考價值。例如,有混合文化背景的我,看“文化大革命”的角度,就大大不同於那些沒有混合背景的人。雖然“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強調平等,但從我的觀點來看,卻代表一場撤退回中國農民式純樸的運動,以便於管理。為了保持公認的傳統價值,必須去除穿高跟鞋和留著長卷發的女人。不可以有探戈、狐步、有口紅印的咖啡杯,甚至布朗蒂(Charlotte Bronte)或薩克雷 (Thackeray)。《簡愛》和《浮華世界》能提供什麼呢?年輕女性愛上已婚男人;貌似忠貞的寡婦思念丈夫的老友;丈夫入獄時,不忠的妻子在家款待仰慕者。彷彿這些還不夠腐化似的,還有少女在教會學校為食物而大打出手,男生被鼓勵互舔,用金錢當獎賞!在中國要度日已日益複雜,沒有這些擾攘,中國人會過得更好!
難道我的生活不也變得很複雜嗎?有時我會這麼認為。也就是說,有時我會疲於多邊的人際關係,不會引以為樂。這時,多希望能將滿滿的經驗交換更基本的事物,例如我可以完全處理的簡單問題。然而,當我再細想時,我故事中的所有人不是一度也有同樣的念頭嗎?中國的問題在於,以龐大農業社會的單純結構,突然之間必須響應現代世界的挑戰,難怪會產生種種矛盾與複雜的問題。就我所觀察,每個具有個性、力量或野心的人,無不想以組織上可以管理的方式,試著解決問題:蔣介石藉著冥思的訓練和偽裝。毛澤東用辯證的權威,把所有意見轉成群眾路線的唯一選擇。一度被指定為他接班人的林彪,更想加以進一步簡化。史迪威為中國而努力,只打算處理一部分的問題,剩下的留給其他人。幾乎是我父執輩的鄭洞國,堅信所有的難處都可以被耐心所克服,組織的不足絕對可以用公正和善意來彌補。那個七十一軍運輸部隊的張上尉,那個“小連長”,可能比我有資格做他的門生。趨向簡單化也影響到日本人。岡村寧次在握緊拳頭參加受降典禮前,一定也會和戰友有同樣的信念,也就是日本一旦承擔起領袖角色,日本人的一絲不苟既然在日本奏效,必定可以協助亞洲從混亂中打造秩序。大東亞共榮圈的概念也就是誕生自這個簡單的想法。任何人都可以表達他對上述種種途徑的偏好,但問題在於:誰成功了?
上海(7)
將中國吸納入現代世界的任務,可能尚待完成。種種跡象顯示,中國可能必須採取綜合主義,將現代西方的種種觀念及原則融合而一,其規模之大尚屬空前。但在美麗的辭藻得以落實之前,我也許必須繼續扮演失敗記錄者的角色。除非過去的所有不足之處都予以揭露,很難了解想象問題的層面有多龐大。在所有的神話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