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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久沒見到他了?打從鍾城烏碣巖回來,也有一年多了吧。
“你怎麼躺雪地裡?”他焦急地拍乾淨我身上的積雪,又忙著把身上的貂鼠避雪斗篷解下,替我圍上。我暖和了些許,手腳反而比之前更加顫抖起來。
“嘴唇都凍紫了!趕緊上車!”他催促,見我沒動,看了我兩眼,於是彎腰將我打橫抱起。
我牙齒打戰,凍得說不出話來,只軟軟地任由他抱回馬車內。
車廂內暖融融的,才鑽進去,便刺激得我鼻頭髮癢,連打了兩個噴嚏。
“這裡有才燙好的酒,你……”他將一壺酒遞過來,可不待我伸手去接,卻又忙忙地撤回,“算了,你還是不要喝的好。”
我隨即明白過來,尷尬地扯出一絲笑容。
代善盤膝坐在我對面,不甚寬敞的空間內清晰地聽到兩人彼此的呼吸聲,我有些侷促不安起來,心虛地低下頭。
“最近……過得好麼?”
我點點頭,不吭聲。
氣氛一度冷場,隨著馬車不停地左右搖晃,我的思緒又漸漸飄遠,無意間又想起葛戴有喜之事,心裡又是一痛,一時激動,抬頭衝口問道:“代善,你有幾個兒女?”
他錯愕地愣住,好半天沒反應過來。我馬上意識到自己問得唐突,於是訕訕一笑,改口道:“聽說你的大阿哥和二阿哥很是了得,貝勒爺往日提及,總不免誇讚。”
代善含笑點頭,“嶽託和碩託確實機敏伶俐……”說了這句,忽然他語氣一轉,擔憂地問,“東哥,你到底怎麼了?你……”他忽然伸出手來,觸控到我的臉頰。我心裡一慌,身子往後一仰,後腦勺竟重重地撞在車板上,痛得我低呼一聲。
“哎,你……”代善連連嘆息,目光柔情似水,憐惜地望著我,“疼不疼?我瞧瞧!”
那種目光原是最能令我在彷徨中備感寬慰的,可是此時看來卻像一柄致命的利劍般,讓我心神難安,“不!不用!沒事!不疼!”我連聲回絕。
興許是我的生疏太過明顯,以致他伸出來的手僵在空中許久也未曾放下。隔得良久,他忽然長嘆一口氣,悲哀地說:“東哥,你予我的允諾難道已經忘卻了麼?”
我一震,與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在我眼前一一閃過,我痛苦地閉上眼,心亂如麻。為什麼偏要在這個時候,讓我遇到他?
“你答應過要陪我一起等的……”
“對不起,代善!”我搶在他之前飛快地說,“對不起……我現在不想談這些……”
他黯然,但隨即笑起著說:“我才從三叔家出來,和阿爾通阿、阿敏、扎薩克圖三兄弟喝酒來著,真沒想到回來的路上能遇著你。”他有意無意地岔開話題,可我心裡卻仍是擺脫不開尷尬。
他淡淡地講述一些近日所遇所見的趣聞給我聽,我卻沒幾句認真聽進心裡。目光瞥及,他總是一副溫柔如水的淡淡笑容,就像是冬日陰霾下的一縷陽光。
我暗自嘆氣,轉瞬想起皇太極,不禁神思恍惚,心痛得難以呼吸——為何我會如此介意?當年即便是代善娶妻生子,我不也順其自然地接受了麼?
為什麼如今換成皇太極就不成?
我對他……是否要求過高?
還是……
我已陷入太深?!
明萬曆三十六年十二月,舒爾哈齊率眾一百四十人,入京朝貢。歸後即逢新年,然年後未幾,竟忽聞舒爾哈齊率部離開赫圖阿拉,移居渾河上游的黑扯木,公開與其兄努爾哈赤決裂,擁兵自立。
努爾哈赤勃然動怒,當即下令抄沒舒爾哈齊所有家產,殺死了舒爾哈齊的兩個兒子阿爾通阿和扎薩克圖,又將參與幫助舒爾哈齊叛離的部將武爾坤吊在樹上,處以火焚之刑。舒爾哈齊的次子阿敏原本亦要被殺,幸而因代善、皇太極等諸位阿哥極力諫止,才使阿敏免遭一死,但卻受到被剝奪所屬人口一半的懲戒。
舒爾哈齊逃至黑扯木後,原指望能得到明朝遼東官吏支援,卻不料明朝有意坐山觀虎,對建州內亂竟是置若罔聞。
二月,舒爾哈齊孤立無援,只得返回赫圖阿拉請求兄長寬恕諒解。努爾哈赤並沒有殺了這個昔日幫他打下江山的兄弟,但也沒有輕饒於他。舒爾哈齊歸城第二日,便被關入暗無天日的牢房受到幽禁。
皇太極的洞察力果然非同一般,年前那句輕淡的所謂“變端”果然將赫圖阿拉攪得個天翻地覆。待到正藍旗整頓完畢,該殺的殺了,該拘的拘了,看似一切都恢復風平浪靜時,已是春末夏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