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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員就那麼恐懼,但還遠遠比不上其他認識船長的人對他本人怕得厲害。有些晚上,在他喝了他的腦袋支撐不住的過量的郎姆酒和水後,有時他就會坐下來唱他那些個邪惡、古老、粗野的水手歌曲,旁若無人;但有時他會嚷著輪流幹杯,還逼著所有戰戰兢兢的房客們聽他講故事,或者和他一起合唱。我常常聽見房子和“喲—嗬—嗬,再來郎姆酒一大瓶”的歌聲一起顫動;鄰居們全都為了寶貴的性命、懷著對死亡的恐懼加入到這歌聲裡來,而且一個比一個唱得響亮,生怕引起他的注意。因為在這些他發作起來的場合下,他就成了個最肆無忌憚的人。他會用手拍著桌子要全體肅靜;他會勃然大怒,暴跳如雷,有時是因為一個問題,有時則是因為沒人提問題,於是他斷定大家沒好好聽他的故事。在他喝得醉醺醺的、搖搖晃晃地上床之前,他不準任何一個人離開這個旅店。
他的故事嚇壞了所有的人。那些可怕的故事淨是關於絞刑。走木板①、海上風暴和幹託吐加群島以及拉丁美洲大陸的蠻荒地區和野蠻風俗的。照他的說法,他一定是活在被上帝放逐到海上的一些最邪惡的人們中間的。他講這些故事所用的語言,就像他所描述的那些罪惡一樣,大大震動了我們淳樸的村民。我的父親總說這小旅店會被毀掉的,因為人們不堪忍受暴虐、壓制以及戰戰兢兢上床的滋味,他們很快將不復光顧這裡。但是我倒確信他的存在對我們有好處。人們當時是受了驚嚇,可回過頭來看,他們相當喜歡這樣。在安靜的鄉村生活中,這是很好的興奮劑。這裡甚至有一群年輕人聲稱崇拜他,稱他是“貨真價實的船員”、“真正的老水手”,以及諸如此類的稱呼,還說正是因為有他這樣的人,英格蘭才稱雄海上。
①昔時被海盜虜獲的人,蒙著眼睛被迫走上突出於舷外的木板而終於落入海中。——譯者注
從某方面講,說真的,他很有可能毀掉我們;因為他一週復一週,最後一月接一月地住下來,以致於他付的那些錢已經全部用光了,而我的父親從不敢壯起膽子堅持要他加錢。如果一旦對他提及錢的事,船長就會用可以說是咆哮的那麼大的聲音哼他的鼻子,並且直瞪得我可憐的父親倒著退出房門。我曾看到父親在經歷了這樣的一次奚落後絞著雙手,我相信一定是這種煩惱和恐懼大大加速了他不幸的早逝。
在船長和我們住在一起的全部時間裡,除了從一個貨郎那裡買些襪子外,他的穿著絲毫未變。他的三角帽的一角耷拉下來了,自那時起,他就讓它那麼耷拉著,儘管這給他帶來了極大的不便。我記得他外套的樣子,就是他躲在樓上屋子裡自己打補丁的那件,到後來,那件衣服上就滿是補丁了。他從未寫、也從未接到過一封信,他也從不和鄰居以外的任何人說話,即使和他們交談,也大多是在喝酒的時候。那個航海用的大木箱,我們誰也沒見他開啟過。
他只碰了一次釘子,那是事情接近尾聲的時候,那時我可憐的父親的病情正每況愈下。利弗西醫生在一個傍晚來看望病人,用了點我母親準備的晚餐後走進了客廳,想袖口煙,等人把他的馬從小村子裡牽過來,因為我們的老“本葆海軍上將”旅店沒有馬廄。我跟著他走進了客廳,我記得我看到這位乾淨利整的醫生,髮套上搽著雪白的發粉,他的明亮的黑眼睛和翩翩的風度,同那些輕佻的鄉下人,特別是同那個猥褻、笨拙、醉眼惺忪的我們心目中的海盜,形成了鮮明的對照。他正喝得爛醉,胳膊擱在桌子上。突然,他——也就是船長——開始唱起了他常唱的那個歌兒:
十五個漢子扒上了死人胸——喲——嗬——嗬,再來郎姆酒一大瓶!酗酒和惡魔使其餘的人都喪了命——喲——嗬——嗬,再來他郎姆酒一大瓶!
起初,我把“死人胸”想成了同一概念的他樓上前屋裡的那隻大箱子,而這想法又和我惡夢中的獨腿水手攪和到了一塊兒。但是,到了這會兒,我們對這支歌都不怎麼特別在意了,這個晚上,它只對醫生來說是新鮮的,而我察覺到,就是醫生,對它也毫無讚賞的表示,因為在他同花匠老泰勒談話的過程中,他很憤怒地抬頭望了一下,接著就又談論起關於治療風溼病的新藥方來。同時,船長逐漸被自己的歌鼓動起情緒來,最後他玩起了我們都知道的那一套,用手拍面前的桌子——安靜。聲音立刻平息下去,只有利弗西醫生一如既往地講著,聲音清晰悅耳,在每一句話間還輕鬆地抽一口菸斗。船長盯著他瞅了一會兒,又拍了一遍桌子,更為嚴厲地瞪著他,最後用惡狠狠、低沉的聲音咒罵起來:“安靜,上下甲板都給我安靜!”
“你是在關照我嗎,先生?”醫生說道,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