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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說:“蕙表姐,你不要再說那種叫人心痛的話。我有點害怕。”
“我真恨。為什麼女子應該出嫁?世界是那麼大,偏偏就該我們做女子的倒楣。天公太不平了。”淑華憤恨地切齒說。
“這並不是什麼天公平不平。這應當歸咎於我們這個不合理的社會制度,”琴若有所感,忽然做出嚴肅的表情,聲音清朗地說。“我看這是可以改變的。男女本來是一樣的人。我們應當把希望寄託在將來。所以蕙姐,你也要寬寬心才好,到那時你的事情或許還有轉機。”
蕙含著深意地抬頭看了琴一眼,眼光中帶了一點驚疑,然後她放棄似地輕輕嘆一口氣苦笑道:“琴妹,你的話或許有道理,不過我是沒有希望的了。沉進了苦海的人是難得超生的。
橫豎我定了心讓這個身子隨波飄去。”
芸揭了門簾進來。她穿一身新衣服,下面系一條紅裙。她在外面剛喝過兩杯酒,她的濃施脂粉的臉上也添了一層紅暈,兩個酒窩更加分明。她突然走進,似乎給這個房間帶來一線光明,一股熱風。她走到蕙的面前,異常親熱地問道:“姐姐,你吃飽了?我早就想偷偷跑進來看你的。”
眾人都已經放下了碗,綺霞正俯著身子在絞臉帕。電燈開始在發光。蕙感動地對芸微微一笑,低聲答應一句:“飽了。”
淑華在旁邊爽直地說:“芸表姐,你不要相信她。她哪兒吃飽?她只吃了幾口飯。”
芸驚疑地看蕙,她的頰上的紅暈漸漸地淡去,那一對酒窩也消失了。她關心地問:“姐姐,真的?”蕙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把眼光漸漸地往下移,似乎不敢迎接芸的眼光。
“姐姐,你不該這樣糟蹋你的身體,”芸偎著蕙坐下,痛惜地責備道。
蕙努力動動嘴,她想笑,但是沒有笑出來,卻無力地嘆了一口氣,頹唐地說:“二妹,你想我怎麼把飯咽得下去?我的心……”她嚥住了下面的話,把頭埋下去,一隻手隨意地翻弄著衣角。
芸心裡一陣難過,她沉默著不說什麼。淑華看見這樣,倒有點後悔不該冒失地說了那句話,反倒引起她們的哀愁。她害怕這沉默,也討厭這沉默,她便勸道:“其實蕙表姐,你也不必過於悲觀。我想表姐夫不見得就像別人說的那樣。”
蕙把頭埋得更深。芸不掉動一下臉,好像不曾聽見淑華的話似的。淑英嗔怪地瞅了淑華一眼,琴也驚訝地看淑華,她們的眼光彷彿在說:“為什麼要提到他?”淑華覺得失言,不好意思,便不作聲了。琴看見淑華的受窘的表情,要打破這沉悶的空氣替淑華解圍,便問芸道:“芸妹,外面客人還有多少?席上鬧不鬧?”
“鬆鬆的坐了兩桌,也沒有人吃酒,都很客氣,”芸驚覺似地動一下頭,望著琴答道。她略略皺一下眉頭,又說:“在那兒陪客,真受罪。還不如跟你們一起在這兒吃飯好。外客廳裡的男客鬧酒鬧得很厲害。”她說到這裡便站起來自語道:“我該走了,不然媽會喊人來催我去的。”她又依戀地看了看蕙,說一聲:“姐姐,我去了,”便匆匆地走出房門。綺霞也跟了她出去。
蕙抬起頭如夢如痴地望著芸的背影,不覺禱祝似地自語道:“但願二妹將來不要像我這樣才好。”
淑英聽見這句話,心裡一驚,她覺得這句話好像是對她說的。她的眼前現出一個暗影,她費了一些工夫才把它趕走了。但是她還不能夠使自己的心境十分平靜,她還要想將來的一些事情。她愈想愈覺前途困難,希望很少。她找不到出路,就痴呆似地落進了沉思裡面。
這時電燈已經大亮,外面更是燈燭輝煌,人聲嘈雜。眾人默然相對,顯得房裡十分淒涼。一層板壁竟然隔出了兩個世界。淑華不能忍耐了,她要找幾句話打破沉悶的空氣。她隨便談一些閒話,眾人都不帶多大興趣地應答著。琴談到將來的希望,但是蕙似乎就害怕將來。後來話題轉入到“過去”。一些愉快的回憶漸漸地改變了房裡的空氣。淑英和蕙的注意都被這個話題吸引了去。她們把心事暫時封閉在心底,讓回憶將她們帶到較幸福的環境裡去。
她們談了好一會兒,大家都感到興趣,外面喧譁的人聲也不曾攪亂她們的注意。綺霞忽然匆匆忙忙地走進房來,對淑英說:“二小姐,三太太喊你快去,三太太在等你。”淑英答應一聲連忙站起來。綺霞到床前把摺好了的裙子開啟提著遞給淑英。淑英接過裙子繫上了。她向蕙告辭。眾人都站起來送她。琴也說要回去。蕙看了看琴,依戀地說:“你也要走?
為什麼一說走兩個都要走?”蕙的話還未說完,芸又慌慌張張地走進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