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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帝退位前後,處死人犯時,就文明瞭一些。雖說還是用刀執刑,但用的不是鬼頭刀,而是有著一個好聽的名字,叫柳葉刀了。沒有鬼頭刀那麼大且笨重,只有尺許,寬不過三指,磨得極是鋒利,明晃晃,陰森森。劊子手也不是五大三粗頭纏紅布上身赤裸的了,而是頗有些清秀也頗有些俊朗的後生。他也不用高高舉起那嚇人的刀子,而是將那柳葉刀捏在手裡,刀背緊緊地貼著右手的手肘,刀刃向外。他氣定神閒地站在人犯的對面,像兩個久不見面的老朋友,相離不過尺把的距離,面上,還漾著淺淺的微笑。監刑官令旗一舉,他的手便閃電般地劃了個弧形,刀刃飛快地往人犯的頸根上一劃,從頸根上射出來的血,細如紅繩,短促而無力。人犯如是粗豪,吃了那致命的一刀,還不忘叫一聲:“好刀法!”,然後,才轟然倒地。如是懦弱者,哼都不哼一聲,便似散了架的木偶,一頭栽倒,跌落塵埃。
民國後,處決死犯,已不用刀,而改為槍了。人犯被五花大綁,背上插了斬牌,被押上汽車,一徑兒地開到了白浪灘,幾個頭戴大簷帽的軍人,把人犯拖下車來,腳往膝蓋後面一踢,人犯便跪到了地上。軍人的槍便抵著死犯的背,砰地一槍,犯人就應著那槍聲,往前方倒下,像一個捆得很是牢實的粽粑。那開槍的軍人呢,不是懷疑自己的槍法不好,而是擔心著子彈的威力不夠,怕人犯不死,便走上前,把人犯像煎油餅一樣地翻了過來,對著心窩那裡,再補了兩槍,這才放了心地把還在冒著硝煙的手槍洋洋得意地放入槍套。如是犯人多時,就讓犯人站成一排,也不用短槍了,而是用的長槍,一聲令下,那十幾條長槍,鞭炮似地響過,犯人們就爭先恐後地往前撲去。
白浪灘的名氣,就是靠著成百上千條犯人的生命給樹起來的。在烘江城,大人嚇唬孩子,也多是祭出白浪灘這個法寶。而大人們自己,如是賭咒發誓,最惡的也無不把白浪灘給掛到嘴上,比如,一般的賭咒吧,是把自家的老孃或是姐妹放到檯面上來,如果違反,“我媽偷萬人”或者“我妹(姐)是萬人日的”。對方如是覺得那誓言輕了,他便會發個狠,說,“我所說不實,讓我立馬送上白浪灘”。
在烘江,大人小孩,都會唱那首白浪灘的歌謠:
白浪灘,
白浪灘,
白天是個屠宰場,
夜晚是個鬼門關。
雨落只聽厲鬼哭,
風吹遊魂四處鑽。
深夜,蕭瑟的秋風從河面上斜斜地鏟到河岸上來。白浪灘上,茂密的荒草擁擠著,發出扎扎扎的響聲,那響聲,慢慢地變成了猙獰的冷笑。月亮死氣沉沉地懸在頭頂,彷彿隨時都有可能砸下來似的。它的光,也懶洋洋地灑在大地上,顯得粗糙,且冰硬。
四具屍體,一字兒排開,像睡熟了似的,靜靜地做著各自的美夢。月光打在他們的身上,象蓋上了一層薄薄的白紗。
現在,只剩下田之水了。田之水的屍體是校長和兩個老師一起跟著伙伕送來的,同來的,還有汪竹青。她非要送田之水最後一程,校長拗不過她,只好同意了。
吳侗的胸前,又有那種不祥的燒灼感。他知道,那是他的胎記有了感應。他不明白,他跟這五具屍體沒有任何關係,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感應?他記得,上次趕屍時,是因為自己心旌搖晃,對那具女屍訴說心中的苦悶。自那後,他就再也沒有幹過傻事了,怎麼今天晚上,又出現了這樣的情況?他瞧了瞧那具女屍,模樣完好,沒缺鼻子少眼睛,只要自己不碰她,應該沒事。不過他提醒自己,這次的趕屍,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他對校長說:“現在,你曉得我是做什麼的了吧。請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地把田老師送到他的家人手裡。”
校長伸出手,想握吳侗的手,伸到一半,停住了,訕笑著:“那就麻煩你了。”
汪竹青的臉上星淚斑斑,仿如雪粒。她抽噎著對吳侗說:“在路上,拜託你好好照顧田老師……”
吳侗點了點頭,說:“好的,我一定會的。”
他轉過頭,對校長一干人說:“各位老師請回,過了子午,就不能起程了。”
校長帶著眾人,消失在夜幕中。最後那個人影非常小,那是汪竹青,一步一回頭地跟在後面。
吳侗目送著他們消失了之後,盤著腿,雙手虎口相交,緊緊地握在一起,嘴裡,唸叨道:“祖師爺爺,請顯靈德,弟子吳侗,兩眼抹黑。送屍千里,全託祖德。一路平安,不受驚駭。”
吳侗念畢,站了起來,開啟他的藍布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