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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地轉過頭,身側; 一人正半臥在床邊,金絲緞袍衣袖枕遮住半邊的面,氤氳間有淡淡清雅瑞腦香氣。他睡得很沉,如嬰兒般香甜。我欲抬起手,卻無力而為。這輕微一動,卻將他驚醒。
他驀地抬頭,我的心瞬既沉下一沉。
胤禎似驚似喜地望向我,俊逸的臉憔悴得嚇人,眼底血絲密如蛛網。
“你……醒了……”
我的胸口搏動著發抖的疼痛;嘴角微微歙合;方想開口;見他已轉了身;喚道: “來人;快傳太醫。”
只一聲;門便被大力推開; 雨苓、太醫、落琳……一群人簇擁進屋。朦朧中;見胤禎回望了我一眼;便轉身離去。
我在懵然不知間;有了自己的孩子。
他悄悄地來;急促地走。
只有短短不足兩個月的生命。
雨苓說;若非是救得及時可能我便和這孩子一起去了。
她沒有說我是如何回來的;更沒有提及胤禛半字;只道了讓我寬心。旁人都只知我是去岫雲寺上香祈福。
她說;我昏睡了三天三夜; 宮裡太醫院的院判都險些束手無策;好在我自己熬了過來。而這三天三夜間;胤禎不眠不休地守在床邊;直到我醒前才累極而眠。而待我甦醒之後;沒有休歇半刻;便進宮上朝去了。
雨苓婉婉道來;一字一句就像綿綿細針紮在心頭。卻無言而答。
雨苓餵我藥汁;我本就懼藥加上身子虛弱;幾乎藥一入口;便是吐。
又是那一碗煎好的藥捧在眼前;單是撲面的味道早已使胃中翻江倒海。
我無力地搖了搖頭;;雨苓剛欲勸說;卻聽一聲:”讓我來吧!”
我抬起頭;不知胤禎何時已進了屋。他換了淡青色的常服;雖沒有晨時所見的那般憔悴狼狽;眉宇間饒是難掩的倦色。
雨苓將藥碗擱在一旁的矮几上;微福了福;靜靜退出屋去。
我怔怔地看著他;過了許久;方才弱聲地說了一句:”你瘦了!”他沒有回答;隱隱赤紅的雙目望了我一眼;挨著床沿坐了下來;將我扶起背靠在他的懷中;一口口地餵我喝藥。那藥是極苦的卻抵不過心中的苦和澀。 ;每一口我都艱難地下嚥;又強忍住從胃中的反酸。
“忍一忍;這藥必須得喝下去。”他的下頜輕輕抵在我的頭頂。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淡淡的一句滲著憐柔。我心一酸;沙啞地開口;喉嚨艱澀地梗地幾乎無法出聲。
“對不起……”
“對不起……”
一種嘶啞,異口同聲。
及到唇邊的藥勺輕微一晃;他長長嘆了口氣;〃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有些恍惚;聲音慢慢一點點顫抖; 我……我就那樣失去了他……看著他從我的身體裡消失……”
我沉重地喘息;最後整個身子已經無法自持地顫慄起來;“那是懲罰……如果我……我不去……”
“別……別再說下去……”胤禎突地伸出一臂將我緊緊地環箍在懷中,彷彿那懷中的只是一件易碎的瓷器,稍一鬆手,就會落地而碎。
凌亂的呼吸,急促的心跳,已經分不清是他或是我的。他抱緊我,下頜在我的髮絲和頸項間輕輕地摩娑著……
“十年前的一個晌午,我從上書房逃學,經過御花園,本是無意一瞥,卻看到一點素白如梨花,我近了一看,一個少女臨欄而憩,輕顰笑靨;眸韻流轉,彷彿所有和煦暖春光都凝在了她的眉梢。那一眼便是一世。”
我心神震盪,原來當年那沿廊下的匆匆身影竟然是他。
沙啞的聲音在空氣中緩緩摩擦,點點安撫著我的情緒。
“這十年來,你一次次地拒絕我。你說讓我不必太過執著,可是我不甘啊。我更恨,為什麼你只有對我如此絕情冷漠。我瘋狂地報復傷害你。我想你恨我,好過你看我時那漠然的眼神。可是那天;我看著滿身是血的你,我才明白,原來對我而言,最簡單最卑微得幸福不過是能看著你,那便是滿足。”
他低聲述著,平靜地猶如講述著一個極遙遠故事。
記憶在訴說中醒來,距離是一場穿越時間的疼痛,無意間擊痛此刻的思緒。
我垂下眸;眼睫掠影;遮住眼底的澀意。
“胤……禎……為我不值得……”極輕的一聲嘆息;輕得那般無力。
“ 靖暉”他仿若未聞;只低低地道;”忘記吧;忘記你心裡的那個影子吧;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