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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掃,就像照妖鏡一般把妖怪照出來了。會場裡先是一靜,接著是一動,三千來張嘴巴發出了亂糟糟的聲音,誰也不曉得誰在說些什麼,禮堂成了個被人捅了一竹竿的巨大馬蜂窩。
軍代表老莫咳嗽一句,拍桌子吼道:“安靜!安靜!安靜安靜安靜!”
軍代表老莫對安靜下來的會場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軍代表號召有高度政治覺悟的廣大工人階級揭發隱藏在肉聯廠某個陰暗角落拿粉筆書寫反標的沉默的階級敵人。“我們一定要查它個水落石出!讓一小撮階級敵人嚐嚐無產階級專政鐵拳的厲害!”然後軍代表老莫對站在主席臺一側的政工科陳幹部丟了個眼色,陳幹部又對旁邊站著的何仙姑丟了個同樣的眼色,何仙姑就撅著磨盤大的屁股扭到臺前,踮起腳,舉起手,領頭呼喊革命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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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反標 2(2)
“階級敵人不投降,就叫他滅亡!”
“撼山易,撼無產階級紅色江山難!”
“打倒帝修反!”
“戰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勝利萬歲!”
…………
禮堂裡迴音嗡嗡,振聾發聵,彷彿屋頂要塌下來。
小二坐在人群裡,聽到身旁師傅王胖子呼口號呼得怪里怪氣,他於是跟著怪里怪氣,大有一種課堂上起鬨老師的刺激同快意。
從開大會的那天下午開始,政工科同保衛科的十幾號人馬就忙著分頭找人談話、排查,一臉的敵情嚴重同過節般的興奮。理所當然,出事當晚那些上晚班的人成了重點盤查物件。
小二恰好那天晚上當晚班。
小二在製藥車間是新產品試製組的,那天晚上跟著師傅給豬腦垂體後葉作最後一道提煉工序,完了之後就要送針劑班去灌封,在無菌操作間裡一安瓿一安瓿灌成腦垂體後葉注射液。這是一種催產針,專給產婦用的。但是有天上午飼養車間的獸醫餘大個跑過來,滿頭大汗,說不得了不得了,有隻母豬難產,沒得藥了,趕快幫個忙,跟賀技師討了一盒兩毫升十安瓿裝的小試樣品針,轉身就跑。中午小二跟賀技師到食堂吃飯,迎面碰到餘大個,一米八幾的獸醫像個細伢崽似的笑著舉起兩隻手,把食指搭成個十字,嚷道:“生了!生了!十隻噯!”原來他把人用的劑量加大十倍,亦就是把那一整盒的劑量,統統注射到難產的豬屁股裡頭去,結果產下了一窩豬崽,數一數,有十隻。賀技師拍拍小二的腦殼,拿上海普通話說道:“我們的針劑還是蠻有用的嘛!你看餘獸醫像不像個剛剛做了父親的樣子呢?”
那天晚上當班的除了小二,還有王胖子師傅、施技師和一個女工劉大姐。政工科的陳幹部負責製藥車間的調查,頭一個找的是施技師,最後一個找的是李小二。施技師從革委會辦公樓裡回來時,一臉漲紅,用南京腔跟王胖子說:“扯淡嘛,跟我有什麼關係?”王胖子笑笑道:“你一副全世界人民都欠了你的賬的模樣,不找你找哪個?”話音剛落地,就見陳幹部陰陰地走過來,一臉威嚴,指著王胖子的鼻子道:“你,跟我來!”二話不講,轉身就走。
小二他們是三班倒,這天正好轉成白班。王胖子師傅被叫走,施技師就吩咐小二同劉大姐到地下室去拖一桶酒精和一桶乙醚上來。他們正在試製一種叫做細胞色素C的針劑,基本原料是豬的心臟,臨床用途是腦細胞缺氧。施技師坐在鋪了黑橡皮膠墊,上頭擺滿天平、量杯、燒瓶、酒精表以及分析儀和PH試紙的桌子上翻看一本英文版的藥學書,手旁還擺了本牛津大辭典。
“放那邊放那邊放那邊。”他揮著手指揮小二同劉大姐。這時賀技師從門外走了進來,見施技師也在,愣一下,不敢看他,彎腰開啟試劑櫃,從下頭一排英文藥學工具書裡抽出一本磚塊厚的精裝書,夾到胳肢窩裡就要走,施技師拿南京腔斷喝一聲:“不要拿走!”賀技師轉頭解釋道:“我翻譯點東西。”
“不要拿走!”施技師又是同樣的一聲斷喝。
“我就是翻——”
“我說了,叫你不要拿走你就不要拿走!”
施技師是南京藥學院畢業的。他老婆朱小娟是他同學,剛剛從南京調到肉聯廠化驗室當化驗師才半年,人長得精精緻致。小二隻曉得師傅們背地裡叫她“南京驢子”。小二曉得這可不是一個好名字。我來解釋一下:在我和小二共同生活的上世紀七十年代,上世紀長沙城裡,上世紀的人們把作風不正褲帶又很鬆的女人皆叫做“驢子”,如同外地人叫“破鞋”,或者“公共汽車”。南京驢子既然是驢子,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