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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容易啊,年輕的時候遇見個厲害婆婆,月子裡還要挑水,褲子裡都是血,一走一個血腳印……結果還伺候了她婆婆一輩子,到前年才過世,八十多歲,壽終正寢。想著可算是能過兩天好日子,結果兒子也不結婚,連個孫子孫女都沒有……我說你們結婚以後快點生孩子吧,我們做爸媽的都這麼大歲數了,還能等幾天?”
段斐完全迷糊了:“不是吧……就痛說一番革命家史,她就同意我和江岳陽結婚了?”
“她又不是壞人,”段斐媽看女兒一眼,很感嘆,“我說起你嫂子了,也是好人家的姑娘,脾氣也好,模樣也好,就是這麼多年生不出孩子來。
好不容易到結婚七八年的時候生了個孩子,雖然也是人女孩,我們做爺爺奶奶的也心疼得不得了。你嫂子也是通情達理的人,對我們老兩口也挺孝順……其實過日子就是將心比心,自己對人家好,人家才能對自己好。我閨女這樣實心眼的孩子,要說碰見個好心的婆婆,還不得掏心窩子給人家?可惜以前遇見的人不好,你自己那時候也小,粗心,才毀了一樁好姻緣……”
“媽——”段斐動容地看著母親,說不下去了。
段斐媽嘆口氣,拉過女兒的手:“依我看,江岳陽他媽是年輕時候受過婆婆的氣,所以我一說你那時候的委屈,她就掉眼淚。她是個心軟的人,以後不會對你不好的。她之後以不同意你和小江在一起,其實不過是因為做媽的都怕兒女受委屈,怕兒女遇不上好人。你也是做媽的人,應該能理解。”
“我知道。”段斐低頭說。
“好在都是通情達理的人,道理說開了就好了。”段斐媽長舒口氣,“至於以後的日子……你要是真喜歡小江,該忍就忍點吧。爸媽雖然不攔著你,但也不話你後悔,人這輩子不能後悔,一後悔心裡就憋氣。一憋氣就容易長病。凡事要往好處想,知道嗎?”
段斐點點頭,眼一眨,淚水就落到馬路上。冬天的風裡,果果仰頭看著媽媽的臉,問:“媽媽你哭了?”
段斐蹲下身,把臉埋在女兒肩頭,甕聲答:“沒有,媽媽的眼裡掉了片雪花。”
果果伸手摸摸媽媽的臉,笑了,嫩生生地說:“姥姥說,雪化了就變成水了。”
段斐點點頭,吸吸鼻子,再看著女兒的眼睛微笑著答:“是,果果真聰明。”
冬天下午的暖陽中,這一天沒有風,段斐覺得落在自己心裡多年的雪,終於化了。
那以後,段斐再也沒有見過孟旭。
很快,冬天過去了,春天來了,江岳陽的考試結束了,成績公開了,人選名單公示了,他很快就要到G城下屬某縣級市擔任分管文教衛的副市長了……但段斐再也沒有聽到關於孟旭的訊息。
最擔憂的時候,她也曾旁敲側擊地找到在家休假的顧小影打聽關於孟旭的資訊,只是一向資訊靈通的顧小影這次打聽來的訊息卻模糊得很:有人說孟旭去南方某高校任教了,還有人說他被海外的大學高薪挖走了,也有人說他研究佛教塑像走火入魔最後出家當和尚了——藝術學校是從不缺乏想象力的地方,所以孟旭的突然辭職就成了一樁謎,並由此衍生出無數個離奇的版本來。
段斐知道這些都不是真的,是真實的那個謎底,是她要保護一輩子的秘密。
她只是覺得心酸,她不知道,昔日好端端的一對夫妻,也是說過要愛彼此一輩子的一對夫妻,怎麼會走到今天?而孟旭,縱然他給過她傷害,給過她恐懼,可他走到這一步……她沒法做到一點都不遺憾、不難過、不心疼。
閒下來的時候,段斐常常覺得自己的三十年就像是在做夢:讀書、嫁人、離婚,又遇見一個男人,把她從絕望中拉出來,給她溫暖,給她一個家,甚至為了她連工作都換了——如果說她的前半程太坎坷,那後半程幾乎順遂得像是一部八點檔肥皂劇。
當然偶爾也有點小麻煩,比如江岳陽的父親。
和他那心軟到妥協的母親相比,江岳陽的父親至今都無法接受兒子娶了個“離婚且拖油瓶的女人”這個事實。段斐和江岳陽去領結婚證的那天,江岳陽的父親一早就拉著已經康復出院的老伴去了弟弟家,自家只留鐵將軍把門,擺明了不接受這個兒媳婦,也不會准許他們登門。
後來還是江岳陽的母親想兒子了,偷偷摸摸去了江岳陽在藝術學校的住處,告訴正在收拾行李準備搬到段斐家住的兒子:“你別怨你爸,他這個人一輩子要面子,遇見這種事情想不開。你倆最好是快點生孩子,只要看見孩子,你爸一準兒動心!”
江岳陽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