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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給我的後代帶來幸福,其二毀了我一輩子的財運。第一件事是因為我和呂貝卡的一次爭吵。孩子們在吵架的時候是可以說出惡毒的話的,特別是敏感、聰明的孩子。呂貝卡就是這樣一個女孩。吵架的起因早就忘了,我只記得她惡狠狠地對我說:“就是因為你不可愛,你爸爸、媽媽才不要你,把你送到美國來,我們真倒黴,還得收養你。”
我也不依不饒地說:“你懂個屁,只有中國的人尖子才能出國,別的父母想送還送不成呢,我將來是當外交部長的料,你八成是紐約街上的垃圾工人。”
呂貝卡反駁道:“我父母絕對不捨得讓我離開他們,我再沒出息他們也愛我,我是他們的女兒,你要是再沒出息就更沒人要了。”我啞口無言,像吃了個蒼蠅。至今,我還能清晰地聽到呂貝卡的伶牙俐齒。我要是有孩子,我不想也不讓他十七歲漂洋渡海求個學業,我一定把他摟在懷裡,緊緊不放。我頭腦很清楚,我母親為我做了一切她所能做的,但我心裡擺脫不了一種被拋棄的恐懼,因為呂貝卡的話我會在夢裡聽到。
其二是我們幾個孩子在美國的經濟狀況,當時我們雖然不愁吃不愁穿,但是口袋裡沒有一分錢。代表團從來沒有發過零花錢。我們學校外面有個賣義大利冰的小攤,天熱了,孩子們午閒時都去排隊買義大利冰吃。我只好看著,別人要請我吃,我還要面子,說不喜歡。有一次學校組織春遊,去中央公園,大家都在街上買吃的,我實在感到委屈,居然在一邊掉眼淚。我的班主任是個中年婦女,她過來問我怎麼回事,我在她懷裡痛訴了一番。她笑了,拉著我的手到中央公園裡的動物園去了,在那兒我能親手餵羊、餵馬。等我們回來同學都吃完了,我也把事情忘了。回家的時候班主任又過來問我玩得開心嗎?我說開心,她笑著說:“明白了吧,開心跟錢沒關係,得自己找樂子。”
1995年我去美國最有名的高盛投資銀行應聘考試,有一個比我小七八歲的資深副產品交割員死活看不上我,理由是我沒有“飢餓感”,就是說我對錢的慾望不夠旺盛,使我立刻意識到我十二歲時班主任把我帶壞了,十五分鐘動物園就讓我一生沒有了飢餓感。到末了,高盛真的沒要我,就是因為我不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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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想當年小時候洋插隊,一半是童話,一半是噩夢。可惜的是我們去了四個孩子,只有一個現在在外交部做事,其他的又都跑出去移民了,國家錢白花了。
複雜的家庭關係
我29歲生日那一天一個人在紐約,早上起來有了個突發奇想,我要和我已經離異多年的父母在一個房間裡吃一頓飯。算一算,已經有二十多年沒有在一個空間看見他們兩個人了。他們分開的時候我太小,我幾乎記不得任何只有我們三個人的場景。那天,我有點預感我和陳凱歌的婚姻不可能維持下去,我特別想叫我的父母都坐在我面前,和所有其他家庭一樣,安慰他們的女兒,告訴我,我這輩子還是會找到我愛,也愛我的人。我請他們兩個一週後到我這裡吃晚飯,但是沒有說明任何理由,裝著是鬧著玩的事,結果是陰錯陽差,他們兩個都覺得這樣不好玩,我也沒有辦法再找回去說,我又要離婚了,來陪我說說話吧,所以這頓飯就沒吃。
我至今不明白我為什麼不能跟我父母直說:“我又要離婚了,來陪我說說話吧。”
離開紐約之前我決定去看一個心理學大夫,這不是有病的行為,在紐約幾乎每個正常人都得看心理學家。我那時候在德國金屬公司工作,人事部經理是我的朋友,她知道我要調回中國之前跟我說:“你有一千多塊錢的心理學治療從來沒有報過。”我就本著中、美、德通用的“不用白不用”精神去看了一個心理學大夫。
我是被這個心理醫生“擠”進來的一個正常人,他實在太忙。紐約正常人太多。我坐在他辦公室外期待著我能狂說我自己的45分鐘。在我之前,一個西服革履的男人昂首挺胸地跨入醫生的辦公室,渾身充滿了只有投資銀行家才有的“宇宙主宰者”感覺。半個鐘頭以後,這個人擦著眼淚、縮著背從裡面走出來,變了個人。我想:“WOW,心理大夫真是神仙。該我嘍。”
我很失望這個大夫沒有我電影里老看見的可以讓病人躺著說話的那種長沙發。我被安置在一個單人沙發裡面,雖然很舒服,但是還是沒有達到我的期望值。
“你知道你為什麼在這個辦公室嗎?”大夫問。
“我又要離婚,有點不知道我為什麼維持不了婚姻。”
“你多大了?”
“29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