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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約而同地對望了一眼,發出會心的微笑。
舒赫德對蘇州知府道:“不妨暫且將這三位唱評彈的留下。”知府早已會意,忙道:“當然,當然。”於是走上前去向三位藝人道:“三位的運氣,被宮中的總管看上了,以後的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了!”
眾人進了一個院落,這裡本是晉朝司徒王珣的別墅,院子裡古木峰嶸,綠苔滿地,雅潔而又清爽。
走到一間雅室,舒赫德道:“各位大人如果有別的事不妨自去辦理,不必在這裡陪同了。”眾人退去,福安道:“總管大人,這個女子國色天香,傾國傾城,才藝又如此高超,若帶到宮中,不怕皇上不喜歡。”舒赫德道:“《大清律》雲:‘以女色誘皇上者斬’。何況有清以來,哪準漢女入宮?”福安道:“當年康熙帝南巡,也曾納過漢女,至於入宮不入宮,奴才實在不知道。這個女子,絕對蓋過六宮粉黛,若帶到宮中,難道乾隆爺不效法康熙帝?”舒赫德道:“這事若辦不好,你我一人小命休矣。”福安道:“但是若辦好了,我乃刑餘之人沒有什麼,可對大人您,卻是前程無量啊。”說到這裡,福安定定地看了舒赫德好久,才又道:“人生就是如此,凡事都要有個‘敢’字,不敢作敢為,終是一生庸庸碌碌。”舒赫德道:“此事定要想得周全,你我榮辱,在此一舉。”福安道:“我乃刑餘之人,不講什麼‘榮辱’,只是在我看來,此事成算,總在十之八九。”
另一間房內,雪香和她的母親早已泣不成聲。老舉人道:“我和你母親,是一片梅花,終究要爛在香雪海的泥土中,是一片雪,總要融化在香雪海的懷抱裡。而你,雪香,香雪海的女兒,更應知道人要順從自然。”雪香道:“女兒若是個男子,便要娶一香雪海的女兒,永世生活在香雪海的雲霧中;但我是個女兒,我又是你們的女兒,香雪海孕育了我,卻不擁抱我,這裡沒有我合適的位子,我要走了,我只有到山外去尋找能埋葬我的泥土。”
屋外的樹梢上,風在低吟。
母親道:“宮中,和香雪海是兩個世界,是兩個世界的極端。那裡,一年到頭,風霜刀劍,是最沒有人情的地方。何況,你本是漢家女伶,到那裡,又是做太監們的師傅,一生難道……”
父親打斷了母親的話:“讓她去吧,她已經創造出機遇,她還會再創造出來的。”
已是夏天,北京驟然間變得異常暑熱。養心殿內放了許多大冰塊,殿內一片清涼。福安正給乾隆打著扇子,見他放下手中的奏摺,說道:“皇上這幾天特別辛苦,奴才以為皇上不妨到南府聽聽曲子,何況自我們挑選樂師歌手以來,皇上還從來沒有臨幸過。”
恰好,乾隆今天略感閒暇,心情也比較舒暢,於是道:“擺駕南府。”
南府,就是南長街南口的南花園,是太監們習樂排戲的地方。乾隆和他的祖父康熙、母親鈕祜祿氏,都極喜歡聽戲,所以宮裡有許多小太監學習戲曲,宮中也經常派人到各地僱用或買些樂師名伶來這裡教練、表演。
舒赫德早已在那裡恭候,福安早派小太監把乾隆幸臨南府的事告訴了他,待乾隆南面坐定,幾個太監急忙給乾隆把扇。舒赫德巴掌一拍,九架古琴頃刻間呈月牙形擺好,隨後,轉出九個唇紅齒白、眉清目秀的小太監,在古琴旁坐定後,邊撫琴邊齊聲唱道: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
琴聲與歌聲交織在一起,讓人蕩氣迴腸。美妙的音樂烘托出萬里月光下瀲灩無垠的江湖,乾隆感到宇宙是如此廣闊,如此浩渺,神思在月光下的長江湖海上飛越……
突然,樂曲戛然而止,歌隊的齊唱變為一人在幕後清唱: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銀光閃耀的月亮照耀著綿延萬里的長江,灑在樹上雕出如霜的花兒,大千世界成為一片銀白色的夢……
待唱到“但見長江送流水”,歌者從幕後轉出,乾隆定睛看時,驚訝得差點跳起來,世上竟有這樣清純絕色的女子!乾隆在內心驚歎道:“她不就是‘皎皎空中孤月輪’嗎?”
那女子的歌聲漸漸地沉靜下去,猶如一輪明月靜靜地、悄無聲息地沉在澄澈的湖底。停了片刻,又是小太監們的齊唱: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待唱到最後兩句“不知乘月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