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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時,他們坐車沿曾被稱做“大幹線”的公路往西前進。阿富汗和印度的邊界經常關閉,所以這條從阿富汗首都喀布林蜿蜒兩千六百公里到達印度加爾各答的國際公路,最近被降格為“國家高速公路一號”。他們的黃色小鈴木汽車好像完全沒有懸吊系統,車子以一百公里的時速顛過路上的坑坑窪窪時,卡在窄小後座裡的摩頓森得隨時提防下巴突然撞到膝蓋。
清晨六點,當他們抵達塔克西拉時,天氣已經很熱了。
公元前326年,亞歷山大大帝曾派軍駐紮於此,捍衛帝國最東邊的這片領土。塔克西拉位於東西通商路線(日後的“大幹線”)的匯集點,正好把古絲綢之路分為兩段,因而成為古老文化的樞紐。這裡有各樣古代建築遺址,不僅曾是佛教第三大寺所在地,也是佛教往北傳入山區的根據地。時至今日,塔克西拉的古老清真寺都已重新修繕粉刷,佛教聖殿卻早已斑駁破碎成零散巖板。喜瑪拉雅山麓那些滿布泥灰的荒地,如今已變成了工業新城,上空瀰漫著永不消散的煙雲。
摩頓森很想直接走進第一家水泥工廠開始殺價,但阿布都又像教導小學生一樣告訴他:“葛瑞格先生,我們得先喝茶,瞭解水泥的事。”
摩頓森坐在狹小的板凳上,努力保持著平衡,一邊吹涼他的第五杯綠茶,一邊試著猜測阿布都和茶館裡兩位老人之間的對話,老人的白鬍子都被尼古丁染黃了。他們似乎聊得相當起勁兒,摩頓森確定那是有關水泥的事。
“接下來呢?”在桌上留了幾張髒髒的盧比紙鈔後,摩頓森開口問,“哪一家工廠?費克多?福基?阿司卡力?”
“你聽不出他們沒辦法給我們意見嗎?”阿布都解釋說,“他們建議我們去另一家茶館,那個老闆的親戚以前是做水泥生意的。”
又去了兩家茶館並喝了無數杯綠茶後,他們終於得到了答案,這時天已接近中午時分。福基的水泥有著真材實料的好名聲,因沒有雜質而不會變質,所以在喜馬拉雅嚴酷的氣候下也不至於碎裂。摩頓森估計學校需要這樣的水泥,所以打算訂購一百包。他正準備好好殺一番價,卻驚訝地發現阿布都走進水泥工廠的辦公室,客客氣氣訂了水泥,拿了寫明一星期內會把一百包水泥送到科亞班飯店的收據,就要他付給對方一百美元的訂金。
“不是要殺價嗎?”摩頓森把收據折起收好,疑惑地問。
阿布都再一次對他的學生表現出耐心。他在悶熱的計程車上點燃了氣味濃重的檀德牌香菸,然後伸手將煙霧和摩頓森的擔心一併揮去:“殺價?水泥不行。水泥生意是……”他搜尋著恰當的詞語,試著讓這位反應遲緩的美國學生明白,“……黑手黨。明天在拉加市場很多貝司,很多殺價。”
摩頓森把下巴埋在膝蓋中間,計程車朝拉瓦爾品第的方向駛去。
回到科亞班飯店,摩頓森在淋浴間把土色夏瓦兒從頭上脫下時,聽到“哧啦”一陣撕裂聲。他把上衣翻過來仔細檢查,發現中間從肩膀到腰的位置全扯開了。在細細的水流下他儘可能把一路上沾的塵泥沖洗掉,穿回僅有的這一套巴基斯坦服裝。這件夏瓦兒一路忠心的跟著他往返喬戈裡峰,是該換件新的了。
三杯茶 第二部分(7)
阿布都在摩頓森回房的路上攔住他,指著衣服撕裂處,提議去找位裁縫。
他們離開科亞班所在的綠洲,走進拉瓦爾品第城裡。街上十幾輛馬拉的計程車隨時準備出發,馬兒們在塵土飛揚的悶熱天氣下流汗跺蹄,一位染了鬍子的老者正在使勁討價還價。
摩頓森抬起頭,第一次發現在克什米爾路和阿達姆吉路擁擠的十字路口旁,立著一塊色彩鮮豔的廣告牌。“請光顧阿扎達醫生。”廣告板用英文寫道。廣告詞旁邊畫著一具粗糙但有力的骷髏,小頭骨上沒有生命的眼睛還發著光,配著阿扎達醫生的簽名做保證:“絕無副作用!”
裁縫師沒做廣告。他的小店擠在海德路旁水泥蜂巢般的店家之間,建築物看起來像破舊多年,還在絕望地等著後續完工。雖然蹲在兩米寬的簡陋店面裡,面前堆放著一臺電扇、幾卷布料,還有一個製衣用的塑膠模特,裁縫曼佐爾卻透出一股威嚴,嚴肅的黑色鏡框和修剪整齊的白鬍子,讓他在量摩頓森的胸寬時,渾身都散發著學者氣質。他驚訝地看著測量結果,又量了一次,然後把數字記在本子上。
“先生,曼佐爾想要道歉。”阿布都解釋,“您的衣服需要六米布料,我們這裡的人只用四米,所以他必須多收您五十盧比。我想他說的是實話。”
摩頓森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