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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是如此的沉寂,讓這個時候還清醒著的人倍覺不安。
六、月下祭
塵曉弦狂奔一陣,不知不覺便衝入了一片低矮的灌木叢。淡月在雲間隨他一起穿行,彷彿是一隻居心叵測窺探的眼。
“賤人!你竟敢偷人,這個小雜種,怕是你跟他的吧!”耳中迴響的,是記憶中父親的斥責聲,跟著是母親含淚辯解:“老爺,我沒有、我沒有啊!那個和尚受了傷,躲到房裡來逃避仇家,我……”接下來的話,被父親打斷:“跟一個叛逃下少室山的和尚廝混,你、你竟然不堪到這個地步!”
“老爺、老爺……啊!”淚流滿面的母親還要辯解,卻忽地失聲驚呼, “噌”的一聲厲響,掛在牆上的寶刀被父親摘下,向著懷抱孩子的母親斬了過來,刀尖上一點冷銳的光芒,逼近、逼近……
劇烈地跑動,大口地喘息,停下腳步後,塵曉弦的傷口如同火炙般燙了起來。他的手指緊緊抓住一根樹枝,彷彿要牢牢握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塵曉弦痛苦地慢慢彎下身子,後面傳來焦急的呼聲:“弦哥哥!弦哥哥!你在哪裡?”
揚袖的淚幾乎要落了下來,手指無意地扶上枝條,指尖觸處,是溫熱的一片,她忍不住將手收了回來,月光下,指尖一點殷紅:是血!她湊到鼻尖嗅了嗅,卻不由變色——弦哥哥到底是怎麼了?在那樣癲狂迷亂的背後,隱藏了怎樣一段不為人知的經歷。
塵曉弦伏下身,用雙手捧起湖水,從頭臉上澆下,冰冷徹骨的湖水讓身體一陣戰慄,卻也讓傷痛麻木了不少。他凝視著湖水,慢慢站起身來,剛要轉身,忽然看到月光下的湖水漾起一圈圈的細紋,迅速向外擴散。幾乎是同時,黑暗中響起了琴聲。
塵曉弦靜靜地聽著,忽然咯出一口血來。那琴聲如此悲傷淒涼,將他的傷痛全部勾起。他於音樂一道並不太精通,然而琴音一起,一瞬間竟叫他沉浸了進去。前塵往事化作潮水,重重疊疊湧向心頭,過往的零碎片斷在眼前閃現、交錯,塵曉弦終於忍不住“啊”的長嘯一聲,琴聲就在愈來愈悽美高昂的時候,突然斷了。
眼前的白月黑夜都變成了水墨的紙卷,一名白衣的男子就那樣破紙而出,劍眉修目,白的臉,黑的瞳,脅下夾一張七絃琴。“從來沒有人能打斷我彈琴。”他的聲音異常冷漠,視線也異常凌厲。“呵呵……”塵曉弦喘了口氣,忽然笑了起來,平靜地道,“那也許可以說,我們是有緣人吧!”“陳詞濫調!”白衣男子毫不客氣打斷他的話,“你破壞了我的祭奠,總該有所償還。”
“祭奠?”塵曉弦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傻傻地問,“誰死了?”“沒有人死。”男子斬釘截鐵地道,停了一下,忽而有點煩躁起來,“我說沒有人死,就是沒有人死。”“那你祭奠什麼?”塵曉弦有些莫明其妙。
“祭奠……嗯,”白衣的男子猶豫了一下,慢慢地道,“感情。”他長嘆了一聲,轉過身去,“沒有人死去,我只是祭奠死去了的感情。”一陣沉默,正在塵曉弦以為他不會再說話的時候,他忽然回過頭,語聲恢復了冰冷:“說一個願望吧。”
“什麼?”塵曉弦不解。“說一個願望,我會替你實現,”白衣男子臉色冷淡,“在你死之前。”塵曉弦想了一想,忽然笑了起來。“你想到了願望?”白衣男子道。“我只是在想,”塵曉弦看著他,慢慢地道,“你想殺了我,是因為我破壞了你的祭奠,還是因為我阻礙了你想念一個人?那個人——已經死了?”
白衣男子臉色一變,手指只是微微一動,塵曉弦就聽銳利的一響,連想都來不及想,只是下意識地伸出手指一夾,指間如水般一涼,他知道是夾住了那根琴絲。“奇Qisuu書網被我說中了,也不必就痛下殺手吧!”塵曉弦盡力做出鎮定的笑容,道,“好歹我們也算是有緣人,我想至少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吧。”料不到塵曉弦竟接下了自己的琴絲,白衣男子怔了怔,道:“我的名字,已經和過去一同埋葬了。”他手指輕輕一撥琴絃,“錚”的一聲,這才道,“如果我說出名字,你就得死。”
“這麼說,你是不想殺我了?”塵曉弦的笑容忽然哀傷了起來,“有時候,我真巴不得自己死了才好呢。”白衣男子斜睨他一眼,他卻突然笑笑:“為什麼要說到死?人活著,其實還有很多事可做,比如——”手指揉了揉鼻子,道,“喝酒。”
“好,”白衣男子看著他開口,“就請你喝酒。”這時,空曠的樹林中突然傳來輕微的“啪”的一響,塵曉弦並未在意,白衣男子面色倏地冰冷:“看來在請你喝酒之前,還有一件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