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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敏之點頭:“我明白,不會再讓你操心。”
賀伯見他終是不聽勸,嘆口氣去了。
此後賀敏之愈加勤勉,半年中竟把大理寺二十年來的舊案卷宗都細細看了一遍,審案手段越發神鬼莫測,看到他微笑著往堂上一坐,半靠著椅子略垂著眼睫的無害模樣,連楊陸心裡都有些發寒。
一晃已是暄靖十一年春,江南三州遭逢大水,千頃良田盡毀,百姓流離失所。
文帝令太子親自運送糧食物資南下賑災,又令宮中削減開支,減免江南諸州三年賦稅。
天災面前,寧國君臣戮力同心,以助萬民。
臨襄王檀輕塵封地與江南隔江而望,在太子抵達前,早已調派臨襄二州倉中糧食布蓬連夜送至江南,更是動用王府庫存並借城中富戶銀兩共計二十餘萬購買糧食,一面平糶,一面設定粥廠煮粥散給饑民,同時身先士卒,親赴災地,在無舍不漏,無牆不傾的玉州守足十日,府中親軍更是盡數出動救濟難民。
聶十三則以一人之力,使得整個墨涼鎮無一身亡。
事畢拂衣而去,竟不留姓名。
待太子到時,江南三州災情已有所緩和,一場大災之下,溺壓而死者無數,但途無餓殍,江南百姓皆呼臨襄王“萬家生佛”。
太子悻悻然返靖豐,奏臨襄王擅自干涉江南政務,應治不敬不臣之罪。
而檀輕塵的奏摺幾乎同時呈到文帝案頭,同時抄報六部。曰:
自古有訓,水旱饑饉,賑濟以時,其時江南百物騰貴,且不易致,為免百姓飢餓,故臣弟撥米石設廠煮賑,亦是為大寧子民著想,懇請皇兄恕先行之罪,另請朝廷撥銀百萬,以工代賑,修治江南鷗江並金江漕運。
一番話既是愛民,又是忠君,既請了罪,又讓人無法下手定罪,張口要銀子不說,更藉機想一舉拿下治理江南漕運之權,八面玲瓏正大堂皇,文帝捏著這摺子,靜默良久,從齒縫裡迫出一句話:“好個檀輕塵!好個十四弟!”
眼中掠過三分欣賞三分警惕三分惋惜一分沉浮的倦意,淡淡道:“徐延,叫太子過來。”
傅少陽趕到時已是深夜,文帝手扶著額,正細細的看大理寺對隱瞞災情、抗災不力、中飽私囊的官吏的處置決議,量刑稍顯偏重,卻勝在文字功夫了得,曰:有功不賞,有罪不誅,雖堯舜不能為治,況他人乎?天災難違可恕,人禍則宜用峻法,方可使官吏不敢倏忽,更不敢借機攬功圖利——一看便知是賀敏之的手筆。
不禁點頭,卻又嘆道:“這孩子,也不怕擔個酷吏的名頭!”
抬頭看一眼太子,待他行禮畢,拿起他的摺子,語氣甚是溫和:“你想治你十四叔的罪?”
太子垂手道:“是。”
“為什麼?”
太子不答,他們既是君臣,也是父子,這個答案,沒有必要宣諸於口。
文帝嘆道:“這就坐不住了?真是糊塗!這天下姓的是傅,檀輕塵救災及時,挽回了無數子民的性命,於天下,於傅家都有大功,你與臣下爭奪民心,忌憚臣子的聲望,豈是儲君應有的心胸?”
“在這種時候降罪於他,朝中百官腹誹,天下百姓心寒,於朝廷清議有礙不說,甚至朕都覺得可惜。”
“如今天下太平,臨襄王手中又無兵權,難道還能翻了天?你如此急於除掉他,未免落了下乘,又哪有一分一毫的天子氣魄?實在是令朕失望。”
將兩份奏摺摔在太子腳下:“好好看看你十四叔的摺子,再看看你自己的,學著些罷!”
太子臉上閃過難堪和憤恨之色,卻撿起摺子,默默退下。
次日百官大朝,果然都說臨襄王應居賑災頭功,文帝微笑著下旨:著臨襄王檀輕塵治理鷗江並金江漕運,賜“睿”為號,封睿王。
散朝後在後宮進蓮子羹時,卻嫌太甜,龍顏大怒,摔爛了湯碗。
九月初五晚,賀敏之早早燉了雞湯,洗乾淨了青菜豆瓣等物,兩根長壽麵長長的盤在竹匾裡。
看著月亮西沉,天色漸漸發白,賀敏之添了燈油,似要用那一點不熄的微火挽留住初五的夜色,開啟門,風貪戀那一點燈光似的,直撲進屋裡,聶十三卻始終沒有來。
剛入冬,賀伯舊傷發作,真氣反噬,走火入魔,一身武功盡廢,重病在床。
賀敏之告了長假,衣不解帶,每日伺候左右。
這天黃昏,靖豐城下了第一場雪。
賀伯精神好了些,雙目神光湛然,問道:“之憫,下雪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