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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時節雨紛紛,江南一帶煙雨濛濛。江水在上漲,水色渾濁,各處沙洲的面積不斷縮小,水勢滔滔。距汛期還有一段對日,因此水勢還不算猛烈。江上船隻往來不絕,漁舟星羅棋佈。
紫沙洲的南面水道,形成一處巨大的河灣。江南岸有一座小鎮,叫做中梅村,是一座小得可憐的江釁村落,也是地廣人稀三不管地帶,有一條小徑經過村南,東北至繁昌三十餘里,西南至銅陵八十里以上。西南十六七里有一座小鎮,鎮名黃滸,黃滸橋可是銅陵縣唯一著名的大橋,而且地當往來要衝,市面相當繁華。
已牌左右,紫沙洲的上游漂來一間小漁舟。漁舟從丁家洲漂出,直往下蕩,在煙雨濛濛中不住打旋,在洶湧的波浪中搖擺,險象橫生,似乎船上沒有人。漂呀漂的,漂近了紫沙洲。
紫沙洲上一片綠,蘆葦比人還高。
這是一座已經定了位的沙洲,泥沙略帶紫紅,年深日久,洲上曾經有人居住,開墾出不少肥田。可是洲上的居民卻愈來愈少,田地開始荒廢,開始生長樹木,逐漸成為漁夫們的歇息處,不時有三五艘漁舟在洲旁停泊。自從兵亂後,逃至洲上避兵的人逐漸重返故園。兵亂時,響馬流賊的船曾多次經過紫沙洲,但不曾登陸,江兩岸逃至洲上避賊的人提心吊膽,總算平安無事。亂後,有些人日在洲上生根,不走了。可是,近半年來,紫沙洲一直在鬧妖魔鬼怪,鬧得雞犬不寧,先是牲口平白失蹤,接著是人口無緣無故失蹤或暴斃,膽小的人開始遷地為良,不走的人,從此與親友們斷絕資訊。有妖,有鬼,黑夜鬧妖,白晝見鬼,百姓小民迷信鬼神,豈能不怕?漸漸地謠言愈傳愈廣,繪聲繪色添油加醬,可怕的傳聞不脛而走,紫沙洲便成為妖魔鬼怪的地域,連行船的水夫也在船經江面時,燒上一柱香求菩薩保佑,有些膽大包天,不怕鬼神的人,曾經攜械往探,大白天,竟然有去無回,洲上草高及頂,蘆葦高有兩丈餘,而且雜樹從生,連狗都鑽不進去,丟失兒個人,找都無從找起。紫沙洲成了與世隔絕的鬼域,據說,狐仙和五行神白晝現形,過往的船伕們,經常可看到洲上的異象。所謂異象,少不了是些鬼火、妖影、魅形……人云亦云,駭人聽聞,愈傳愈廣。從上游漂來的小漁舟,直向紫沙洲的上游灘岸漂去。中梅村的村民,誰也不敢駕船去救,只能替船上的人禱告,求老天爺保佑船上的人平安,逢凶化吉遇難呈祥。船順風順流,漂入一處洲的凹入部,終於擱淺在灘上了,灘並不峻陡,兩丈以上便是水線。水線以上,全是密密麻麻風雨難透的蘆葦,近水線處長滿了水草。細雨霏霏,船擱在灘上不住搖晃,船艙內躺著一個漁夫,衣襟分張,露出如墳如丘的壯實胸膛,渾身水淋淋,他卻躺在艙內不言不動,像是昏厥了。艙壁掛了一塊船籍牌,這是官府規定的懸掛物,不論官船民船,不掛者一律查辦,牌上寫的是:“池州府東流縣吉陽鎮。船主周昌,祖籍太平府洪春坊。漁區限界西起建濁縣西界,東迄銅陵大通河口。每月初六至初九,限至巡檢司應役。”船上有凌亂的漁具,手網、攔江釣、魚叉、網兜……活艙內,有十餘尾四五斤重的大鯉魚、鯢魚和七八斤重的鯰魚……攔江釣的釣繩有一半掛在水中,有一根釣繩還釣住一條死了的鯉魚。看漁夫倒臥的姿態,必定是從艙外倒入艙內的,頭側有血跡,裂了一道傷口。午牌過去了,未牌也過去了,船上一無動靜,仍然保持著原狀。
右端十餘丈的蘆葦叢中,有一雙怪眼緊緊地注視著漂來的小漁船,自已至申四個時辰中,這雙眼神始終監視著小船的動靜。但從眼光看來,眼的主人似乎不是同一個人。夜色降臨,暮色四起。蘆葦發出了響聲,灘岸出現了四個黑影。兩個黑影的手中,握著一枝發出暗綠色火光的短棒,顯然是照明之物,但光芒僅可及兩丈左右,照得附近一片暗綠,顯得陰森可怖,遠遠看去,像煞了飄浮著的鬼火。四個黑影皆穿了蓑衣,戴尖頂高聳的雨笠,內戴暗綠色頭戴,只露出五官,身材本就高大,戴上了高頂的奇形而笠,顯得更為高大可怖。鬼火一閃,四個怪影魚貫躍登擱了淺的漁舟。
“先檢查一遍,如無可疑事物,將船弄到外面去轉身。”一個黑影說。一名持鬼火棒的人探棒入艙道:“有一個死人,這條船必定遭到意外了。”四個人搜了一遍,一無所獲,沒有其他的活人,也沒有屍體。這種小型漁船,活動水域約兩百餘里,至少該有四個人,內艙有睡具,後艄有炊具,怎麼只有一個人?最後一名黑影從內艙鑽向外艙,一面說:“老五,我把船弄到江心扳開活門放水。船上沒有可疑事物,咱們先回去稟報。”經過漁夫身旁,他無意中觸到漁夫的大腿,突然驚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