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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呼之曰“流寇”。“寇”當然是毫無疑義的蔑稱,“流”卻是準確的狀態描寫。農民只要一流起來,手裡握有武器,便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尤其流民中的先鋒分子,也就是流氓無產者,如朱元璋,暴得富貴,即使坐了江山,也不是在一代、兩代間改變其先天的由於小農經濟所造成的文化劣勢,尤其是那種心理上的文化劣勢所形成的基因,像DNA,更難徹底改變。於是,便註定了這些掌權的農民,儘管穿上了龍袍,穿上了四個兜的幹部服,也是充滿了對於知識分子的敵視,對於優勢文化的憎惡。
朱皇帝腰斬高啟(5)
千古以來,文化史興衰起落,與這些領導者的昌明程度密切相關,與這些統治者的文明水準息息相關,君王明白一點,文人的日子好過一點,君王胡塗一點,再加之混蛋一點,尤其再加之自以為是一點,那神州大地上,必然就是斯文掃地,知識遭殃,大師呻吟,白卷稱王,一部二十四史,就這樣白紙黑字寫著的。
據說,朱元璋登基後殺的人,比他登基前殺的人,少不到哪裡去。僅胡惟庸案、藍玉案,至少有十幾萬人,死於非命。試想,連與他一起揭竿起義的同志,與他一起南征北戰的戰友,乃至於追隨多年的部下,歷盡艱辛的親屬,包括一起打江山的他的兒女親家李善長,都殺害殆盡,會對你知識分子客氣?
在吳晗《朱元璋傳》裡開了一串被殺文人的名單:“處州教授蘇伯衡以表箋論死;太常卿張羽坐事投江死(注,不是他跳江自殺,而是綁起來扔到長江裡);河南左布政使徐賁下獄死;蘇州經歷孫右;曾為藍玉題畫,泰安州知州王蒙嘗謁胡惟庸,在胡家看畫,王行曾作過藍玉家館客,都以黨案被殺;郭奎曾參朱文正軍事,文正被殺,奎也論死;王彝坐魏觀案死;同修《元史》的山東副使張夢兼、博野知縣傅恕、福建僉事謝肅都坐事死,曾在何真幕府的趙介,死在被逮途中,曾在張士誠處作客,打算投奔擴廓帖木兒的戴良,畏罪自殺。不死的,如曾修《元史》的張宣,謫徙濠州;楊基罰作苦工;烏斯道謫役定遠;顧德輝父子在張士誠亡後,並徙濠梁,都算是十分僥倖的了。”
因此,以高啟為首的“吳中四傑”,會指望老朱給他們拋來一串熱情的飛吻嗎?
明代的郎瑛在其《七修類稿》提到:“國初,張士誠竊居姑蘇,較之一時僭偽似小有間,眾皆嗜殺,不禮士夫,張則造景賢樓以延之。”生活在明代中葉的郎瑛,文中所說的“一時僭偽”,自然不包括明太祖。其實,元末天下大亂,群雄蜂起,割據爭奪,稱王成霸,朱元璋、方國珍、張士誠,都是僭偽者。而販私鹽出身的張士誠,稱吳王,據蘇州,對知識分子的吸引力,要大於朱元璋,在延攬吳地的文人和士紳,以及元朝的官吏,加入到他的政權中來效力,也比朱元璋要成功一點。
據紀昀《提要》,“吳中四傑”之楊基,“其先先嘉州人,祖官吳中,因家焉”,張羽,“本潯陽人,僑居吳興,再徙於吳”,徐賁,“其先蜀人,徙常州,再徙平江”,加之高啟,同住在姑蘇城裡,同受到張士誠的尊讓禮遇,對這個代元而起的新政權,持歡迎態度,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中國計程車,說來可憐,只要不用小棍子老敲他的腦袋,不用小鞭子老抽他的屁股,他就會感恩戴德。如果,奉為上賓,引為知己,他都恨不能為之死殉的。
這四位文人,拿今天的話來說,是當之無愧的著名作家,是媒體關注的知名人物,都箕坐在景賢樓裡,喝著老酒,聽著評彈,成為那個鹽販子的座上客,我想在應天也建立了政權的朱元璋,獲知這個情報,不會是很開心的。所以,最後,這四位詩人,先後被殺,被謫徙,還連帶一批仕吳的文化人死於非命。甚至,為了懲罰,蘇州的田賦,繳納的標準是全國最高的,蘇州被強迫外移到鳳陽去的百姓,也是各地中最多的。
因此,當皇帝的,未必不小人,未必不記仇,未必不睚眥必報。一篇《上梁文》,送到御案上,老朱跳起來,朕正等著呢,於是,高啟伏法,一分為八,慘不忍睹。
如果,留他一條命在,有更多的詩作,流傳於後世,至今家弦戶誦,也未可知的。但是,天才遭遇上嗜殺的皇帝,無論什麼樣的朝代,無論什麼樣的社會,即使陛下心情非常之好,摟著你的肩膀作親密狀,探討超現代詩歌和民間文字,在中國的發展前景,探討桑那浴,三陪小姐,對於中國作家的助益,但你放心,最後,你也只有玩兒完一途,別無其它。
總而言之,你倘不沉默,你就被腰斬;你倘不想被腰斬,你就只有沉默。這是朱皇帝的邏輯,也是許多中外統治者奉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