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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倒並不可怕,聽起來不但是個正常人,好像還是個孩子。我壯著膽子仔細看了看他,才發現他的個頭和年齡確實不大,那些凸凹不平其實是一臉大麻子,眼睛閃閃發亮是火光映出來的,因為火堆在我的身後。
這一切弄得我十分糊塗,忍不住開口問道:“這……是……哪裡?”我想說的是這四個字,可從口中發出的聲音卻是含混不清的,舌頭僵硬得彷彿已經不聽使喚。
我吃了一驚,這才想起咬舌自盡的事情來,可是感覺了一下舌頭好像還在嘴裡,但彷彿是一塊死肉,沉甸甸的毫無生氣。那個小麻子卻好像聽懂了我的話,笑著答道:“這裡呀,我說了你可不要害怕,這裡是亂葬崗,原來叫白楊村,我是村裡惟一的人,我叫小麻子。”
我上下左右看了看,這是間破爛不堪的屋子,確實依稀還能看出農家住戶的輪廓,我躺在地上的一堆厚厚的稻草裡,身上的衣服看不出什麼顏色樣子,小麻子也一樣,胡亂穿著些不知什麼東西……亂葬崗?白楊村?我更糊塗了,頭腦中的問題太多,一時無從問起,只會怔怔地望著小麻子發呆。他也看著我笑了半天,彷彿很高興的樣子,忽然拍了下自己的腦袋,跑去倒了碗水給我,不由分說讓我喝下,然後又逼著我躺下來,一邊還嘮嘮叨叨地說我要多休息,好不容易撿了條命回來,可不能再白糟踏了。
我只好聽他的話喝了水躺好,然後他笑嘻嘻地盤腿坐在我旁邊,道:“你可知道你昏睡了多久了?”
我搖搖頭,小麻子得意地舉起五個手指道:“足足四個月零三十二天了!”
我笑了,很想糾正他,但嘴裡發出的還是嗚拉嗚啦的聲音,小麻子居然也聽懂了,摸著腦袋笑道:“我不會數數,嘿嘿,不過確實是很久很久了,我在亂葬崗上找到你的時候還是秋天,現在門口的柳樹都快發芽了。”
?!……我的目光裡一定是充滿了疑問,小麻子也看了出來,繼續道:“說起來你還真走運,那時候天氣涼了,我就到亂葬崗上去扒衣服。哦,忘了跟你說,這裡本來很熱鬧的,可前年忽然遭了天譴似的,整個村子的人都生天花死了,就剩下我一個人,不過已經不錯啦,雖然落了一臉大麻子,可至少命保住了,村子成了亂葬崗,人們只把不明不白的死人往這兒扔,可我哪兒也去不了,人看了我都要殺要打的,我只好又回來了,還好習慣了也就沒什麼了,我自己種了點紅薯,也餓不死,沒有衣裳穿了,就到亂葬崗上扒些回來……”
我呆呆地聽著,沒想到還有這樣生活著的人,而且看上去好像也很快活,很自在……小麻子看了我一眼,笑道:“扯遠了扯遠了,你都糊塗了吧,接著說找到你的那天——那天我運氣還真不錯,扒到了好幾件衣服,正打算回家,忽然看到一隻野狗鬼鬼祟祟地跑過來,心想這東西鼻子可尖了,肯定有我還沒發現的死人,若是有四五隻野狗,我就不敢過去了,可是隻有一隻,而且看樣子也是老狗,我就不怕了,遠遠地跟著,等它跑到地方站定了,聞聞嗅嗅,又刨了半天,好像從土裡拖了什麼東西出來,我就抓起一塊石頭扔了過去。”
我聽得有些毛骨悚然,小麻子卻好像在講一件什麼好玩的事情似的,得意地笑了起來,繼續道:“那老狗還真膽小,一下就嚇得跳開了老遠,然後我再丟了幾塊石頭,它就遠遠地跑開了,然後我走到它刨的地方一看,就看見了你。說實在的,你當時的樣子真不像個活人,又黃又幹,臉上被狗爪子撓破的地方都不出血了,不過衣服還不錯,看起來挺厚實的,我就動手開始脫你的衣服,可居然在你心口摸到一絲絲熱氣,嚇了我一大跳。”
說到這裡,小麻子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起來道:“不瞞你說,我死人看多了,偶爾碰到一個活的,還真有點不習慣,但也挺高興的,要是把你救活了,我不就多了一個做伴的嗎?然後就吭哧吭哧把你拖了回來,放在家裡,每天給你灌點水,填點烤紅薯、野菜湯,嘿嘿,我也只有這些東西了,不過開始你什麼都吃不下去,真把我急壞了,後來想想,也許是天氣太冷了,就開始生火,好像管點用,能給你喂進一點水去了,我就時刻填著火,儘量不讓它熄了——還好村裡的破屋子很多,一個冬天咱倆零碎著燒掉了少說三五個房頂吧,你也一天天好起來,能喝點湯了,能塞進去點紅薯了,臉色不那麼嚇人了,不過就是不長頭髮,你是天生的禿子嗎?”
四個月零三十二天(2)
我搖搖頭,想了想,又點點頭。有什麼所謂呢?就當小刀已經死了吧……小麻子露出同情的目光,不過立刻又笑了,道:“沒啥啦,我是麻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