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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每隻桶在撈上來的時候,都裝滿了水,我們頂多只是掬一口涼水喝,其餘的水都免費奉送了。在留下水桶的同時,我們得到了那麼多由衷的感謝,偶爾還有煮熟的青苞米和煮雞蛋。但那都不是祝排想要的。我們廢寢忘食地走村串屯,記工簿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曠工記號。有人當面警告我們,說祝排的排長已經當到了頭。而祝排輕蔑地回答說,排長算個屁呀!我覺得祝排基本上已經陷入了瘋狂的狀態,無論那塊地號在多麼遠的地平線方向,只要那兒有水井,祝排就會勇往直前。我們的鉤子已經換了好幾個,樺木杆子變得無比光滑。我們從各種水井裡撈出來的水桶,已經能以二位數統計。隔三差五,總有失蹤多年的水桶,在一片驚呼聲中冉冉升空。那些日子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有那麼多公家的水桶,悠然躲藏在幽暗的水井中,如果沒有我,(當然也包括祝排)它們根本沒有希望重見天日。最可氣的是在二連撈桶,撈上來一隻嶄新的鐵桶,桶壁上寫著“三連”的字樣。祝排說肯定是分場大會戰的時候掉下去的。那幾個看著我們撈桶的知青,當場就把“三連”的“三”字颳去了一道,變成了“二連”,然後歡天喜地地抱著桶走了。
在持續多日的歡慶氣氛中,祝排的圓臉已經瘦成了一粒瓜子兒。但是,隨著原野上的風一日日寒冷,那隻“畏得羅”仍然沒有出現,就連一絲蹤影都沒有。
寒風吹滅了我一夏天膨脹的激情,過足了撈桶之癮,我開始產生了厭煩情緒,變得有些憎恨撈桶了。我原本就是因為喜歡水桶而撈桶,我喜歡的只是撈桶這件事情。說到底,那隻“畏得羅”能不能撈上來,與我有何相干?
那一天“收工”的時候,祝排啞著嗓子對我說:我想來想去,覺得還是這根木杆不夠長,夠不著更深的井。你明天跟我去水庫那邊,我要選幾根樺木杆子,把它們連成一根十幾米長的杆子……
他的眼窩深深地陷下去,眼皮神經質地一跳一跳,我覺得他差不多是已經瘋了。
我說:壓根兒不是這麼回事!
祝排緊蹙著眉頭問:那你說,那個“畏得羅”,它到底會在哪兒呢?
他緊接著自問自答:依我看,它還是應該在我們菜地的那口井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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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涸(7)
我有些生氣地說:那口井,就差沒有掘地三尺了。你要是不信我,那你自己爬到井裡去看看好了,你自己下去找一找,才會死心吧。
祝排怪異地看了我一眼,然後默不作聲地把木杆子扛在了肩上。
如果我當時能知道自己這句隨意脫口的戲言,竟然會產生如此嚴重的災難性後果,打死我也不會那樣說的。
但是我已經覆水難收。19歲那年我懵懂無知。我不知道一隻白鐵皮的水桶,對於我和祝排,具有完全不同的意義。我撈桶僅僅只是為了撈桶,而對於祝排,那隻輕盈精巧的畏得羅,卻是他21歲人生中最珍貴的一點念想和回憶。
那個冬天,祝排失蹤了。大多數人都以為祝排被撤職後,一氣之下回了佳木斯探親貓冬。我與祝排並非至交,只是一個撈桶的臨時夥伴,所以也無處打聽祝排的去向。
第二年春天化了凍,菜地開始鬆土澆水栽秧,有人報告說井裡好像是塌方了,堵得水桶下不去。連長請了淘井隊的人來,鼓搗來鼓搗去,從井底拽上個裹滿稀漿的泥陀。泥陀分明是個人形,像一具出土的兵馬俑,激發起人們的想象和疑惑,菜排所有的人都聞訊湧到菜地去看熱鬧。那個時刻我在場,我的眼睛被泥漿糊滿,眼前一片漆黑;泥水滲入了我的眼角,刺痛了我的眼球;一種不祥的預感,使得我渾身肌肉都開始繃緊。人形上的一層泥殼在陽光下炸裂了,露出我熟悉的衣角。他踡著雙腿,像是要儘量縮小自己微胖的身體。有人用沾溼的破布,小心揩去了他臉上的泥灰。經過一冬的冷凍,他的面孔像冰塊一樣光滑,泡脹的眉眼,如同彎月般笑意盈盈,讓人毛骨悚然。他的一雙手僵硬地向前伸著,手指猶如雞爪一般彎曲,指甲縫裡塞滿了泥漿……
沒有人知道祝排為什麼會在這兒;更不會有人相信,祝排竟然是為了搜尋那隻“畏得羅”而親自鑽入了井底。
那天日落時分,我去了井邊,溼印已經乾透,草墊四周只剩下一些散碎的土坷拉。
我輕輕抓起一粒乾土,在手心長久地碾磨。灰褐色的粉末從我的指縫裡一點點撒落,被微風吹散,消失在剛剛返青的曠野裡。我低頭說:祝排,我知道你為什麼惦記那隻桶,但我仍然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親自下井去摸桶?看來你還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