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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地說。
他已走近牆面,一根指頭扶正眼鏡後,雙手交叉放到背後,身體微傾看著壁畫的某個部分,那裡炭筆素描的強烈線條已經上了點色彩,線條以奇怪的透視法呈現一個女人的軀體,臉孔尚未定形,張開的裸露雙腿挨近前景,一股鮮血流淌於大腿之間,一位半坐著的男孩剪影就在附近,轉身面向女人,或他的母親。法格斯想著,人類的演化真奇特:魚、鱷魚、殺人犯,總在每個演化階段的夾縫填上自己的屍體。今日的孩子,明日的劊子手。畫師才剛開始畫那個男孩,就保留了那些相同的特徵等著畫一位士兵;士兵群在那個場景的右側,手上拿著步槍,推搡著城裡的無數的逃亡者。城市的畫法是以方形窗戶和鋸齒狀的黑色廢墟為底,在遠處山頂上的災火和爆炸光芒一片紅海中勾勒成形;那些古老的法蘭德斯大師的技藝並非僅是令人崇拜而已。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戰爭畫師 第三章(3)
“我不太會欣賞藝術。”馬克維奇解釋。
“事實上,這不是藝術。藝術需仰賴信仰才得以生存。”
“那些我也不太懂。”
馬克維奇保持不動,沒有抽回背後的雙手,非常專注地觀察畫中的一切,像是博物館裡安靜的參觀者。
“我要告訴您一個故事。”訪客說,但沒轉過身來。
“您的故事?”
“是誰的很重要嗎?就是一個故事。”
然後他緩慢地轉向法格斯,開始講述故事。馬克維奇說了好長一段時間,中間停頓了好幾次,因為他一直在找尋最適當的字眼,想盡可能精確地敘述細節,有時他留意到自己說話的方式隨著故事步入高潮而失去客觀,也變得有些激動。意識到這點,馬克維奇會突然停止,搖頭表示歉意,請求聽者諒解,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在同一個點重新開始,聲調變得更客觀、更沉穩。
詫異的戰爭畫師全神貫注於所聽到的一切,也就是這樣,他更堅信那張隱藏的網確實存在,那張網網住世界,也網住世上的事件,而世上發生的事沒有一件是沒有前因後果的。於是,他知道了以前叫做南斯拉夫的國家裡,某個小鎮上有個年輕家庭:先生是農業技師,妻子負責打理家務、照顧菜園,兒子還年幼。他也重新知道以前已經知道的事:政治、宗教、舊恨、與人類粗鄙的本性所衍生的愚昧,以一場讓親朋好友和鄰居互相對抗的戰爭來摧毀那個地方。塞爾維亞人於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被納粹及其克羅埃西亞盟友屠殺;這回他們搶先一步,歸納成四個字:種族淨化。馬克維奇這一家就是鐵托元帥[3]的種族融合政策促成的通婚家庭之一;但是老元帥過世後,事情也變了樣。丈夫是克羅埃西亞人,太太是塞爾維亞人,族群分裂將他們狠狠地拆散。當切特尼克民兵團開始殺害自己的鄰里街坊時,妻兒運氣還算不錯,他們留在塞族聚居區,但丈夫卻成了逃亡者,被克羅埃西亞國民兵組織徵召入伍。
“得知母子平安讓那個士兵可以安心度日啊……法格斯先生,您瞭解嗎?當他扛著步槍,過著苦難又驚恐的戰地生活時,知道家人置身安全之處讓他感到安慰。您曾是這麼多不幸事件中持有回程票的見證人,應該瞭解我指的是什麼。難道不是嗎?……烽火連天時,得知親愛的人並未葬身在世界廢墟的火場裡的那種欣慰。”
法格斯坐在其中一張帆布椅上,手上拿著那杯白蘭地,如同壁畫上的人物那般沉靜。他緩慢地點頭。
“我瞭解。”
“我知道您可以。至少,現在我知道了。”馬克維奇繼續站在壁畫前,胡亂指了畫裡一個地方,彷彿要提及的東西就在那裡。“……您拍下我幾天後,當我看到您在公路上跪在那個女人的身體旁,我以為您的情形就是那樣:又一具屍體,又一張照片。當然,這是一種遺憾。永遠有工作夥伴過世。但是別人喪生總是比自己喪生好,我那時認為您會這樣想……有多少記者在我國的戰場倒下呢?”
“我不知道。五十個左右。很多人。”
“就是那樣。這麼多人中之一,只不過她是女性。某段時間我是這樣認為的。現在我知道那時我錯了,並非只是多一個死者罷了。”
法格斯不自在地挪動一下身子。
“您在跟我談您自己,談您的家庭。”
馬克維奇好像準備補充些什麼,卻停頓下來,嘴巴微張,專注地看著他。然後視線又遠繞了一圈,在壁畫和白牆上的草圖上游走:雨中起航的數艘船隻,逃亡者,士兵和浴火的城市,火山在遠處爆發,騎兵互相沖撞,中世紀的騎士們正在等候上戰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