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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梯、畫架和用來蓋鷹架的木板堆裡,以及兩顆一百二十瓦的燈泡中翻找。燈泡吊在附帶衣架和輪子的移動架上,連線著外頭的發電機,法格斯晚上工作時會用來照射壁畫。“西班牙白蘭地和熱啤酒,”畫師說,“我能招待您的都在這裡,而且沒有冰塊,冰箱只會在我啟動發電機時運作一小會兒。”
對方繼續觀看壁畫,做了個表示無所謂的動作。對他而言,什麼飲料都一樣。
“我永遠都認不出是您,”法格斯說,“那時候照片上的您比較瘦。”
“之後我還更瘦。”
“我猜那是段不好過的時光。”
“的確是。”
法格斯拿著半杯滿的兩杯白蘭地往訪客那邊走去,高聲重複說:“對大家都是不好過的時光。”他想著在那三天之後所發生的事,靠近拍攝那張照片的地方:烏科瓦郊外的波羅沃拿歇爾捷(Borovo Naselje)的公路壕溝。他將一杯酒遞給訪客,喝了一口自己那杯。那個時間喝酒並不恰當。陌生人將目光自壁畫移開,手上拿著酒杯,但沒怎麼搭理法格斯;畫師突然想到,用“陌生人”來稱呼對方已經不合適了。訪客眼鏡後的那雙淺灰色眼睛,現在定神地看著畫師。
“我知道您指什麼……我看到那個女人喪生。”
法格斯並不容易顯出驚訝,也不喜歡展露情緒,但他的臉上一定反映了某些事情,因為他再次看見訪客嘴裡的那個黑孔。
“那是您拍下我以後的幾天。”訪客繼續說話,“您沒注意到我在場,但是那個下午我在波羅沃拿歇爾捷的公路上。當我聽到爆炸聲,我以為是我的戰友……經過時,我看見您跪在壕溝裡,在……身邊。”
他遲疑了一會兒才說出最後那幾個字眼,好像在“屍體”和“身邊”之間拿捏不定後,終於選擇了後者。法格斯判定,那種說話方式非常怪異,帶點禮貌,又有點跟不上時代的字斟句酌,老是為了用字遣詞而有所停頓。現在訪客終於將酒杯遞到唇邊,眼睛依舊注視著法格斯。兩人維持了一段沉默。“很抱歉。”法格斯說,“我沒認出是您。”
“很正常。您那時看起來精神上受到不小的打擊。”
“我並不是指波羅沃拿歇爾捷的事,而是指那幾天前為您拍攝的照片……您的臉是好幾本雜誌的封面,從那時開始,那張照片我看了好幾百回。當然,現在我記起來了。知道您就是照片上計程車兵以後,事情就簡單多了。但是您變了不少。”
“您剛剛說過了,不是嗎?……不好過的時光。之後,又過了好多年。”
“您怎麼找到我的?”
“四處尋訪,”對方回答,隨即轉頭去看壁畫,“這裡、那裡,到處去問。法格斯先生,您是個眾所周知的名人,”訪客補充說道,心不在焉地以白蘭地潤溼嘴唇。“儘管您退隱有段時間,很多人都還記得您。我跟您保證。”。 最好的txt下載網
戰爭畫師 第二章(4)
“您怎麼逃離那裡的?”
訪客給他一個奇怪的眼神,回答說:“我猜您是說烏科瓦。您拍下我兩個星期後,我受傷了。不是照片裡那個手傷,您看,我還留著疤痕;而是另一個更嚴重的傷。那時切特尼克(Chetniks)隊伍還沒封鎖玉米田的通道。我被疏散到奧西耶克(Osijek)的一家醫院。”
訪客摸了一下左側肋骨,指出確切的部位。不是用一根指頭,而是用張開的手掌,因此,法格斯推測傷勢非常嚴重,馬上點頭表示領會,帶著一絲憐憫。
“炮彈?”
“一顆毫米的子彈。”
“您的運氣真好。”
畫師指的不是訪客沒有死於槍下,而是遭到槍擊的當時,負傷還可以被疏送離開烏科瓦。當時塞爾維亞人也將那條小徑封閉,沒有任何人可以離開那座被包圍的城市。而當這個城市淪陷時,所有符合戰鬥年齡的俘虜全被殺害身亡,甚至連傷員也從醫院裡被拖出來,死在槍口下,通通被埋進一個大坑洞裡。
聽到運氣那個詞,這個克羅埃西亞人以怪異的神情看了看法格斯,而且持續望著他好一會兒。最後他把杯子放到桌上,視線再度掃過圓形牆壁。
“很奇特的地方。但是我沒看見往昔時光的回憶。”
法格斯指著壁畫:火山般的災火逆光映照著古城陰暗的崗樓,現代武器的金屬反光,身著鎧甲戰裝的軍隊從城牆缺口如水流奔洩而出,女人和孩童的臉孔,被吊死的人如串串果實懸掛在樹上,船隻在灰色水平線裡走遠。